第98章 组队

赵铁柱的视线在干粮上扫过，又回到杨怀澂脸上，似乎是在权衡。

本来就带了个孩子，再带两个老弱妇孺，无疑是拖累。

但这两个女人，尤其是开口的这个，看着不像寻常农家，或许…有点用处？

而且，她们有口粮。

终于，他沙哑地开口：“跟着，可以。”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带来一股压迫感，目光锐利地盯着杨怀澂和周桂香：

“但得听话。脚程不能慢。跟不上，莫怪俺。天光亮了，俺们就出发。”

说完，他不再看她们，背起那个不大的包袱，走到旁边一块大石头旁坐下，闭目养神。

杨怀澂心里一块石头稍稍落地，她轻轻拉了拉周桂香的手。

农妇也松了口气，抱着孩子，往杨怀澂这边靠了靠，低声道：“妹子，俺叫春妮。”

“我姓杨。”杨怀澂轻声回应。

没休息多久，天刚蒙蒙亮，赵铁柱就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只说了两个字：

“走了。”

临时组成的小队成员，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这片梦碎的地方。

春妮抱着还没完全睡醒的孩子，周桂香和杨怀澂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们的目标是西边，春妮口中的涉县。

路，只在赵铁柱的脑子里。

走了约莫大半天，太阳变得毒辣起来。

几人的肚子早开始咕咕叫了，这会儿饿过头了，都已经感觉不到饿了。

直到眼前出现一个荒废的村落，寂静得可怕，连声狗叫声都听不见。

“进去看看，找找有没有能入口的。”

赵铁柱哑声道，眼神扫过那些空洞的窗口。

几人分散开，在废墟里翻找，希望能发现点被遗漏的粮食，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高。

杨怀澂和周桂香一起。她们毫无农家藏粮的经验，一无所获。

“这边。”赵铁柱在一个半塌的土屋后院低唤了一声。

他撬开了一个伪装过的地窖入口，里面躺着小半袋红薯，只是大部分都已经发黑长出了霉斑。

“能吃！”春妮眼睛一亮，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旁边窜出来四五个人影，领头的是个商人模样的胖子，眼睛死死盯着那袋红薯。

他挤出一丝笑，脸上肥肉抖动：“这位好汉，见者有份，分我们几个吧，孩子快饿死了。”

他身后跟着的几人都眼神不善，慢慢围了上来。

赵铁柱没说话，只是缓缓直起身。

他把那半袋红薯往身后踢了踢，挡在春妮和杨怀澂她们前面，然后从后腰抽出了一根沉实的短棍。

他脸上那道疤在日光下显得愈发狰狞，眼神挨个从对面几人脸上刮过。

没吼叫，也没威胁，他只是握紧短棍，微微弓身，像一头随时要扑出去撕咬的恶狼。

那股子不要命的凶悍气势，一下就镇住了对面。

胖子脸上的笑僵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往后缩了缩。

紧张对峙中，春妮怀里一直蔫蔫的孩子，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赵铁柱眉头一皱，闻声下意识地回头，飞快地瞥了那孩子一眼。

他握着短棍的手，指节依旧用力。

但对着孩子的方向，他脸上紧绷的横肉努力缓和了一下，喉咙里挤出两个语气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字：

“莫怕。”

就这一眼，这两个字。

一直紧盯着他背影的杨怀澂，心头莫名一动。

这个像石头一样硬，像野狼一样凶的男人，内里…果然并非只有冰冷。

那半袋发霉的红薯终究是保住了。

赵铁柱的狠戾吓退了那伙人，他们悻悻地退走，消失在废墟的另一头。

五人寻了处墙根阴影坐下，暂时歇个脚。

赵铁柱把红薯上霉烂最严重的地方削掉，剩下勉强能吃的部分分给大家。

味道苦涩，带着一股陈腐气，但在饥饿面前，难吃都不算什么。

春妮的儿子，那个叫小石头的孩子，经过刚才的事情，似乎对赵铁柱少了些惧怕。

他啃着红薯，眼睛偷偷瞄着这个脸上有疤的伯伯。

赵铁柱察觉到了孩子的目光，没说话，只是把自己手里那块红薯，掰下一点，递了过去。

“铁柱大哥，”春妮感激地不知说什么好，“您…您刚才真厉害。要不是您…”

赵铁柱没应声，只是默默嚼着食物。

杨怀澂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以及脸上那道蜿蜒的疤痕，轻声开口：

“赵大哥像是…吃过苦，有力气的人。”

赵铁柱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声音沙哑：“下过几年窑，跟石头打交道。”

“矿工？”杨怀澂有些意外。

“嗯。”他应了一声，本不愿多提。

但或许是这短暂的休憩让人放松，又或许是杨怀澂的眼睛里，没有寻常人的畏惧或鄙夷。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荒芜的田地，难得又多说了几句。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底下黑，石头不认人。运气不好，塌了一小方，蹭了一下，算捡回条命。”

“那后来呢？”周桂香忍不住问。

赵铁柱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像是自嘲：

“后来？东家嫌俺破了相，晦气，想少给汤药钱。俺带着几个没死的工友，去‘讲道理’。”

他说“讲道理”三个字时，语气平淡，却让人无端觉得背后藏着惊心动魄。

“道理讲赢了？”杨怀澂问。

赵铁柱哼了一声：“钱是要回来些。窑，也甭想再下了。见识了不少…”

他没细说怎么“讲道理”，但寥寥数语，已勾勒出一个在底层挣扎、见过血、也抗争过，最终却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形象。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只有小石头懵懂地眨着眼睛。

休息够了，赵铁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看着春妮怀里又开始打蔫的孩子，忽然朝小石头伸出了手。

“过来。”

春妮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赵铁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路还长，我背他一段。”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春妮只好把小石头递过去。

赵铁柱那双能抡棍子、能挖矿的大手，接过孩子时，动作却意外地有些笨拙的小心。

他没背，而是直接把小石头举起来，让他跨坐在了自己宽阔的肩头。

“坐稳了，抓牢头发。”他叮嘱，声音稍微放软了一些。

小石头坐在高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脸上露出一丝新奇，乖乖地抓住赵铁柱粗硬的短发。

赵铁柱扛着孩子，迈开步子往前走，那凶狠的背影，因肩头多了个小小的身影，竟凭空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温和。

杨怀澂和周桂香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们默默跟上，继续朝着西边，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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