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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冷宫井底没水,却有活着的影子


夜风如刀,割过宫墙斑驳的砖石。

冷宫早已荒废多年,藤蔓爬满断壁残垣,连月光都像是被啃噬过一般,碎得不成形状。

谢梦菜站在枯井前,素白裙裾拂过满地枯叶,手中那只锈迹斑斑的铁盒仿佛有千斤重。

她没有穿官服,也没有带一兵一卒,只身后立着程临序与柳五郎,三人如影随形,踏进了这座被遗忘的死地。

井口黑得不见底,像一张沉默了二十年的嘴。

“井中有音,叩三下应。”她低声念着盒底那行字,指尖微颤。

银簪轻点井壁——叩、叩、叩。

三声。

风停了,连檐角残破的铜铃也不再作响。

片刻,井底传来三声回应,极轻,却极准,节奏与幼时母亲哄她入睡的儿歌一模一样——哒、哒哒,哒、哒哒。

谢梦菜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滞。

程临序眼神一凛,抬手打出暗号。

远处屋顶黑影闪动,禁军弓弩手已悄然埋伏,箭矢上弦,寒光隐现。

他低声对柳五郎道:“封锁四周,一只飞鸟也不许放走。”

绳索垂下,谢梦菜第一个抓绳而下。

井底无水,却有风,阴冷潮湿,带着陈年腐朽的气息。

程临序紧随其后,火折子一亮,照出一条狭窄密道,石壁上布满青苔,却有人常走的痕迹。

越往里,空气越沉,仿佛整座冷宫的黑暗都汇聚于此。

尽头是一间石室。

门虚掩着,灯油将尽,昏黄的光晕摇曳在墙上,映出一个枯瘦的身影。

床上坐着一位白发女子,披着褪色的宫绸,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可那双眼睛——清亮如寒星,穿透二十年的尘埃,直直落在谢梦菜脸上。

“梦……菜?”

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却让谢梦菜瞬间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石板上也不觉痛。

“娘……我来了。”她哽咽出声,泪水滚落,“我找您……找了二十年。”

女子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缓缓抚上她颈间那枚玉佩——青玉雕凤,边缘磨损,是谢家庶女不得佩戴的样式,却是母亲临“终”前偷偷塞给她的唯一信物。

“你终于……”女子喉头滚动,泪水顺沟壑纵横的脸颊滑下,“成了那把刀。”

谢梦菜抬头,泪眼模糊中看见母亲从床板下取出一叠泛黄纸页,层层叠叠,少说有上百张。

每一张,都写着同一句话,墨色深浅不一,却字字如铁:

“吾女梦兰,当立为储,天命不可违。”

她的手猛地一抖。

梦兰——不是她的名字。是母亲真正的身份。

“我不是谢家妇。”女子缓缓开口,声音虽弱,却字字如钟,“我是先帝胞妹,昭宁长公主萧梦兰。二十年前,丞相勾结内廷,假传我难产而亡,实则将我囚于此处,只为遮我血脉,废我遗诏。”

她抬手指向井壁夹层,那里藏着更多纸页,最上面一张墨迹未干,仿佛昨日才写就。

谢梦菜指尖触到那行字,心口如遭重击。

——这遗诏,从未断过。

而她,从出生起,就是一枚被藏在暗处的棋子,也是……唯一能破局的刀。

程临序站在她身后,目光沉如寒潭。

他早知宫中有隐,却未料到真相如此惊心。

他低声问:“谁在守着这里?”

话音未落,角落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人。

是苏嬷嬷,冷宫守妇,常年聋哑,佝偻着背,仿佛一具活尸。

此刻她却站得笔直,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眼神清明如镜。

“老奴奉先帝密令,护长公主二十年。”她声音沙哑,却清晰,“每日磨墨,抄诏,藏于壁中。只等血脉归来,执诏登殿。”

谢梦菜看着母亲,又看向这默默守护的老人,喉头哽咽。

她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临终前说“冷宫西角,有井无水”——不是遗言,是密令。

是留给她的,最后一道生门。

可就在这时——

密道口忽有微光晃动。

一道纤细身影立于石门外,素裙如雪,面容娇弱,正是谢婉儿。

她手中匕首抵住苏嬷嬷咽喉,唇角扬起一笑,轻声道:

“姐姐,你以为赢了?”

“可你知道……父相为何让你找到她?”

谢婉儿站在石门边缘,月光斜切进来,照得她半边脸苍白如纸,半边隐在阴影里。

匕首抵着苏嬷嬷枯瘦的脖颈,血珠已渗出,在昏黄油灯下泛着暗红光泽。

“姐姐,你以为赢了?”她声音轻得像梦呓,嘴角却扬起讥诮的弧度,“可你知道……父相为何让你找到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床上白发苍苍的女子,冷笑更甚:“这女人二十年不见天日,神志早已不清,写的全是疯话!皇上不会认一个疯子当妹妹!遗诏?呵……不过是痴人说梦!”

密道内死寂如渊。

谢梦菜却笑了。

她缓缓起身,素手轻拂裙摆,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药单,纸角微卷,墨迹清晰。

她将纸轻轻展开,举至胸前,声音清冷如雪落寒潭:

“你在谢府每日所饮的‘安神汤’,含‘忘忧散’三钱,佐以‘迷心引’半分,专用于蒙蔽神智、篡改记忆。这方子出自太医院绝密典籍,只有丞相府的暗医才敢开。”

她目光如刀,直刺谢婉儿瞳孔:“你根本不是谢明远亲女,而是丞相府当年调包送入谢家的替身。真正的谢家三小姐,在出生七日后就被毒杀于产房——而你,是他们养了二十年的傀儡。”

谢婉儿脸色骤变,瞳孔剧烈收缩。

“胡说!你血口喷人!”

“是吗?”谢梦菜步步逼近,“那你敢当着母亲的面,喝一碗不含药的汤吗?若你真是谢家血脉,为何每年冬至都要避开家祠祭祖?为何从不与我同用一口井、同食一锅饭?你怕的不是真相——是你体内那根被‘忘忧散’养大的毒藤,一旦断药,便会疯癫失控。”

“闭嘴!闭嘴!”谢婉儿尖叫,声音撕裂般刺耳,匕首猛地一沉,苏嬷嬷颈间血线顿现。

程临序动了。

他如黑鹰掠空,一步跨出,掌风如铁,直击谢婉儿执刀手腕——

“咔!”

骨裂声清脆响起,匕首坠地,叮当滚入角落。

谢婉儿惨叫跪倒,整条手臂软塌垂下,面容扭曲,泪水混着冷汗滑落。

“你……你们都要毁我!”她嘶吼,“我是谢家女!我是嫡女!我不是假的……不是!”

韩统领率禁军冲入,铁甲铿锵,瞬间将她制伏,黑布蒙口,拖出密道。

风,重新流动。

谢梦菜转身,轻轻扶起母亲。

二十年的囚禁,让这位曾经尊贵的长公主瘦弱如纸,可她的脊梁,却从未弯过。

“娘,”她声音哽咽,“我们回家。”

谢静兰——不,昭宁长公主萧梦兰——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向石室角落。

那里,悬着一口铜钟,锈迹斑斑,却纹路清晰,钟身上刻着双凤朝阳图,底部铭文隐现:“凰鸣定序,天命归位”。

“敲它……”她气息微弱,却字字坚定,“这是先帝留下的信号。若我活着现身,钟响三声,便是‘储凰归位’之兆。宫城九门,皆会震动。”

谢梦菜凝视铜钟,泪光在眼底流转。

她接过木槌,双手微颤,却稳稳举起。

第一声——低沉悠远,如雷滚地,震得石室簌簌落灰。

第二声——穿云裂雾,直冲夜穹,宫墙内外,万籁俱寂。

第三声——响彻皇城,仿佛天地共鸣,连远处更鼓都为之停歇。

那一刻,整座京城仿佛被唤醒。

三日后,金銮殿上,百官列班。

李长风捧紫檀匣缓步而出,龙纹锦缎铺底,内盛三物:泛黄遗诏残卷、皇室玉牒副本、铜钟铃印信。

每一件,皆可定乾坤。

皇帝端坐龙椅,神色凝重,缓缓开口:

“先帝有女,名梦兰,乃朕胞妹。当年遭奸人构陷,假报薨逝,囚于冷宫二十载。今证据确凿,血脉可鉴。朕心悲恸,特下诏——”

满殿屏息。

“封其为‘昭宁长公主’,开府仪同三司,掌抚军司,监国政。赐金印紫绶,出入禁闼如朕亲临。”

朝堂哗然。

文官惊疑,武将震动。

一个被埋葬二十年的女人,竟一朝归来,执掌军政要枢?

可那三件信物,无一可伪。

尤其是玉牒之上,先帝亲笔批注:“吾妹梦兰,聪慧果决,若有变,可托国事。”

无人能驳。

而殿门之外,一道绯红身影静静伫立。

谢梦菜身披绯红披风,发绾金凤步摇,未着命妇服,却气势如虹。

她缓步上前,立于百官之前,目光如刃,扫过每一位曾轻贱她、算计她的面孔。

她未说话。

只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外壳染血,似曾被人反复摩挲。

她将其轻轻置于御案之上,声音清冷如雪:

“外祖父,您说毒会认爹……可这一次,它要认祖归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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