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是要逼死我

皇帝的目光在殿下跪着的几张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陆景瑞和陆莹身上。

“至于你们二人，虽未直接参与，却知情不报，坐享其成，亦是同罪。”

他的宣判没有丝毫起伏，平铺直叙，却如同泰山压顶。

“陆景瑞，革去功名，永不录用！陆莹，收回所有郡主封赏，禁足府中，无诏不得外出。”

“父皇……”三皇子还想再劝。

皇帝却已经抬手制止了他，径直从龙椅上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瘫倒的一片人。

“朕乏了。三皇子，随朕去御书房。”

“是，父皇。”三皇子不敢违逆，临走前，他别有深意地望了虞婉宁一眼。

“陛下！陛下开恩啊！”陆文秀疯了一样想爬过去抱住皇帝的腿，却被上前的禁军一把架住。

“二哥！救我！姑母救我！”陆莹的尖叫刺破大殿的死寂，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从云端跌落泥潭。

陆景明早已面如死灰，他被发往北境，修筑城墙八个字砸得魂魄出窍，哪里还听得见妹妹的哭喊。

“三殿下！殿下救命！”陆文秀见皇帝走远，转而将希望投向三皇子，哭嚎道：“看在景轩的份上，您救救我们！”

三皇子脚步一顿，却连头都未回，只留给他们个冷漠的背影，快步跟上了皇帝。

希望彻底破灭。

“虞婉宁！你这个毒妇！你不得好死！”陆文秀被禁军拖拽着向殿外走，她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用尽全身力气咒骂着。

陆景明也被两个禁军一左一右地架起来，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拖着走，嘴里还喃喃着：“……姑母你骗我……”

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带走，或癫狂，或失魂，虞婉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五十年的怨气，五十年的不甘，五十年的操劳与血泪，在这一刻，仿佛都随着他们被拖出殿门的背影，一同消散在了空气里。

她觉得堵在心口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大殿转瞬空旷下来，只余下她，顾九卿，和一直沉默不语的状元郎李文靖。

顾九卿缓步走到她身边，玄色的衣袍衬得他愈发挺拔。

“姐姐，国公爷和老国公都很担心你，我送你回去。”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从压抑的皇城出来，坐上回国公府的马车，虞婉宁才真正觉得活了过来。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外面鼎沸的人声透过车帘传了进来。

“听说了吗？将军府出大事了！那位守寡多年的虞夫人，亲自穿着诰命服进宫，把她那小姑子和几个白眼狼养子全给告了！”

“我的天！告的什么？”

“私放印子钱！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差点出了人命！要我说，这位虞夫人才是真正的烈女，当真是大义灭亲，光明磊落！”

“可不是嘛！养了几个这多年，到头来还要自己出手清理门户，真是可怜又可敬！”

议论声随着马车远去而渐渐模糊，虞婉宁却挺直了背脊。

前世，她死后，这些人也是这样议论她的，只不过说的是她克夫、不详、活该被养子抛弃。

这一世，她要的，就是这朗朗乾坤下的清白名声，是活出自己的风光！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稳，虞婉宁刚被翠桃扶下车，虞母林氏便迎了出来，身后跟着老卫国公和虞国公。

一家人什么都没问，只是将她围在中间，簇拥着进了府。

饭厅里，一家人围桌而坐，桌上摆的都是虞婉宁幼时爱吃的菜。

虞国公把一筷子水晶肴肉放进她碗里，“宁儿，今天这事，你做得对。以后想做什么就放开手做，天塌下来，爹和国公府替你顶着！”

老卫国公捻着胡须，点了头：“我们虞家的女儿，不受这个委屈，你想通了，就好。”

林氏眼眶发红，握住她的手，一下下拍着她的手背。

父亲的话，祖父的点头，母亲手上的温度。这一切让她再也撑不住，眼泪滚了下来。

她离席，在父母和祖父面前跪下，磕了一个头。

“是女儿不孝，从前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外人，把你们的好都忘了。以后，女儿只为自己活，不叫你们再操心。”

这一跪，是告别过去，也是迎接新生。

顾九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灯火下那个瘦削却坚韧的背影，看着她叩首言誓，心中某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地方，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不如，就这么将她从将军府那个泥潭里带出来，护在自己羽翼之下，再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可这念头只是一闪，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里面翻涌的墨色。

还不是时候。

傍晚时分，虞婉宁辞别了家人，还是回了将军府。

有些账，需要一笔一笔，亲自去算。

虞婉宁路过陆莹的院子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紧接着是陆莹撕心裂肺的咒骂。

“虞婉宁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咒你出门被马车撞死，喝水被活活噎死！你毁了我们所有人，你会有报应的！”

虞婉宁在院门口站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波澜。

直到里面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陆莹粗重的喘息和抽泣，她才转身，对着身后的翠桃和几个婆子吩咐道。

“去，把我从前送给四小姐的所有东西，不论是衣裳首饰，还是摆件古玩，一样不落地全都搬回库房。”

翠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虞婉宁补充道：“仔细清点，列好单子。凡是她砸坏了的，摔碎了的，都按照市价，从她的月钱和私库里扣，若是不够，就让她拿自己的东西来抵。”

“是，夫人。”

院子里，陆莹发泄了一通，浑身脱力地瘫坐在狼藉一片的地上。

她刚喘匀了气，就见虞婉宁身边的翠桃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搬东西。

“你们做什么？！”陆莹猛地站起来，“谁准你们动我的东西！”

翠桃福了福身，不卑不亢地回话：“四小姐，是夫人吩咐的，夫人说，这些都是她赏的，如今她不想赏了，自然要收回来。”

“另外，您方才砸坏的十二件官窑瓷器，八件玉器摆件，按照账房估价，共计三千七百两白银，会从您的份例里扣除。”

“什么？！”陆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仅要被收走所有好东西，还要赔钱？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翠桃的鼻子骂道：“滚！都给我滚出去！那是我的东西！”

翠桃等人却不为所动，继续手脚麻利地打包、搬运。

陆莹看着自己心爱的宝贝被一件件搬走，心疼得滴血。

她彻底疯了，披头散发地冲出院子，直奔陆景轩的卧房。

“大哥！大哥！那个毒妇她欺人太甚！她要逼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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