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一份薄礼（中）

赫连威武的目光在林峰脸上停顿了片刻，那双藏着日月星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征战半生，见过的少年英才不算少，像姚白白那样的，一身锐气藏不住，敢对着自己瞪眼睛，那是典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可眼前这林峰，明明年纪轻轻，眼神却静得像深潭，刚才厅里众人或惊或惧，唯独他始终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就耐人寻味了。

“早就听闻咱云州出了位林丞相，年纪轻轻便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面对比自己低了不只一个段位的林峰，赫连威武自然不会费劲地去搞迂回试探那一套，他直截了当地笑着问道：“方才见林丞相看某家的眼神，倒像是揣着些想法。某家是个粗人，不爱绕弯子，不知林丞相对某家，可有什么指教？”

林峰定了定神，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自然也没有故弄玄虚的资格，微微欠身：“大将军说笑了，指教二字愧不敢当。只是晚辈斗胆，说几句浅见罢了。”

“但说无妨。”赫连威武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里带着几分期待。

“世人皆知大将军有三绝。”林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其一，韬略冠绝九州，当年北境三战定边，以五千疲兵破十万狄骑，至今仍是兵家绝唱；其二，武功登峰造极，虽不常显露，却也是能让天下高手都不敢言胜的存在；其三，治军有方，将士用命，堪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是号称仅凭借七万长风骑兵，就能踏碎贺兰山阙。”

他目光扫过赵石和孙二胖，笑道：“更有赵将军和孙……额，孙前辈这样的左膀右臂，说是如虎添翼也不为过。”

孙二胖闻言咧嘴一笑，挠着肚子嘿嘿道：“小兄弟真会说话，俺就是个烧火做饭的，哪是什么前辈。”

林峰笑着又恭维了两句后，话锋陡转：“可依晚辈看来，大将军什么都不缺，独独少了一份匹配这身能耐的格局。”

这话一出，满厅皆惊。蒋天养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竟浑然不觉。宁澜庭猛地睁开眼，看向林峰的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赫连威武格局小？林峰这是嫌他手握重兵还没有造反吗？”

赫连威武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些：“愿闻林丞相详说。”

“大将军如今看似占了云隐东部小半疆土，实则身处四战之地，如履薄冰。”林峰侃侃而谈，“北面的北狄数十万骑兵枕戈待旦，就等着南下牧马；东面幽州那位女王陛下，巾帼不让须眉，这些年招贤纳士，兵甲已足，怎么看也不像偏安一隅的模样；南面冀州的杨挚，更是不安分的主，近些年一直在暗中蚕食云隐边境城镇，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几分：“而西面，本该是与大将军互为唇齿的，说实话，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视您如蛇蝎，避之都唯恐不及者有之，欲落井下石，除之后快者有之。如此局势，大将军麾下兵马再强，却处于群狼环伺之下，又能撑得几时？”

最后一句话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依晚辈看，大将军此刻的处境，说句风中残烛，怕是也不为过。”

“放肆！”赵石猛地一拍桌子，魁梧的身躯带起一阵劲风，“黄口小儿安敢妄议我家将军！”

赫连威武抬手制止了赵石，脸上竟又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复杂：“有点意思。照林丞相这么说，某家这是撑不了多久了？”

“非也。”林峰摇头，“凭大将军的本事，守住地盘不难，但若想更进一步，难如登天。况且久守必失，周边势力一旦达成默契，联手施压，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意思却已明了。

赫连威武忽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不得不说，你所言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你光顾着说某家，怎么不提你自己的安北县？”

他眯起眼睛看向林峰：“安北县夹在幽州、云州、羌狼诸部和北狄之间，比某家这里更称得上四战之地吧？我都是‘风中残烛’了，那安北岂不是危在旦夕？”

林峰闻言哂笑一声：“大将军此言差矣。晚辈的安北县，不过是求个立锥之地罢了。您是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自然引得各路豺狼觊觎；晚辈这安北县，顶多算棵墙缝里的小草，看着不起眼，但小草也有小草的好处，风再大，顶多弯弯腰，很难被吹得断根。”

“说得好！”赫连威武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鼓掌，“‘风再大顶多弯弯腰’，这话精辟！林丞相洞察世事的本事，倒是和你这嘴皮子一样厉害。”

他踱了两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峰：“安北县令这个位置，真是屈才了。某家现在总算明白，杨登岭那小子为什么非要给你个‘丞相’的名头拴住你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带几分认真：“林丞相，某家帐下正好缺个能看透局势的军师。你若肯来，在云岚兵团，绝对让你只在我之下，比那徒有虚名的破丞相和安北那弹丸之地的县令，岂不是强上百倍？”

此话一出，公孙望顿时如遭雷击，手里的象牙扇“啪嗒”一声又掉了，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林峰当军师，那我呢？什么叫正好缺个军师？”

而作为当事人的林峰，却是个连丞相都不稀罕的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军师了。

因此，赫连威武开玩笑般地抛出了橄榄枝，林峰也就真当他开玩笑了。接着，林峰转口说道，“不过，晚辈只是有些不解，想向大将军请教。”

“你说。”见林峰问的郑重，赫连威武也很给面子地坐正了一些。

“大将军先前让公孙先生闹腾出那些‘隐脉’和正统之争，明摆着是给蒋将军和王爷添堵。”林峰目光直视赫连威武，“可方才现身之后，又是行军礼又是叙旧，态度谦和得很。这般前倨后恭，岂非不智？”

他顿了顿，语气带几分探究：“然而，能坐上大将军这个位置的，步步皆是算计，又怎么会是不智之人。既然不是不智，那这番操作，想必另有深意吧？”

厅里再次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赫连威武身上。公孙望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因为他事前根本就不知道赫连威武会亲自来此，这说明他有可能自始至终都不曾是对方真正意义上的心腹！

赫连威武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眼神变得深邃：“林丞相觉得，某家有什么深意？”


　　(https://www.bshulou8.cc/xs/5138315/11110830.html)


1秒记住百书楼：www.bshulou8.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shulou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