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不堪的过往

玉玲珑在翟府门房前站定，深吸了口气对守门小厮道："劳烦通报一声。"

那小厮见她衣着朴素，面容姣好，客气地问："夫人如何称呼？小的也好禀报。"

玉玲珑顿了顿，轻声道："就说...小林来了。"

"您稍候。"小厮转身往内院去。

时雯正在书房对账，算盘珠噼啪作响。听得小厮禀报"有位小林夫人求见"，她指尖猛地一顿："小林？小林？"随即霍然起身，算盘"哗啦"滑落在地也顾不得捡，"快请！"

提着裙摆赶到门廊，只见风中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虽比记忆中清瘦许多，那弯弯的眉眼不是她小姨家的姐姐又是谁？

"林姐姐！"时雯扑过去紧紧抱住失散小林，泪水瞬间浸湿对方肩头。

两人相携回到时雯的屋子，大暑早已备好热茶点心，悄悄掩上门退了出去。

时雯将手炉塞到玉玲珑怀里，又递过一盏红枣姜茶："快暖暖身子，这些年...究竟受了多少苦？"

玉玲珑捧着茶盏，氤氲热气熏红了眼眶："那年发现形势不对，我们连夜往黑石县赶。可到了黎县城门，守军死活不开门，说是县令严令...我们只得折回戏班暂避。"

她指尖微微发颤："那位县令倒是条汉子，带着全城百姓死守。可赵军...他们驱赶流民当肉盾，城门下堆得尸山血海..."

"城破那日，夫君把我藏在水缸里。"玉玲珑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颈间陈年刀疤，"赵军搜查时用枪尖往里捅...我咬着袖子没出声，夫君他们却..."

时雯连忙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腕上深深浅浅全是旧伤。

"因为会唱戏，我被充作营妓随军南征。"玉玲珑声音枯涩，"有姐妹不堪受辱投了井，我总想着...或许你们还在黑石县等着..."

"直到汉军打来，眼看要得救，那些畜生竟把我们卖给人牙子。"她忽然惨笑，"辗转落到花家班时，我连哭都不会了。"

时雯早已泪流满面，却始终没问小姨下落——表姐独自出现在戏班，已然说明一切。

"今日在戏台瞥见大哥，"玉玲珑泪珠滚进茶汤，"我险些从台上栽下去...这眉眼，这身姿……！"

时雯用绢子轻轻拭去玉玲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姐姐莫怕，如今再没人能欺负你。大哥是宾州知府，三哥执掌全州兵马，咱们时家现在立得住。"

"嗯，我知道。"玉玲珑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妹妹的手，几年漂泊的惶然终于在这一刻稍稍落定。

"走，"时雯起身，依旧紧紧牵着她的手，"我们回时府，娘要是见到你，不知该有多高兴！"

"嗯！"玉玲珑重重点头，眼中泛起新的泪光，这次却满是期盼。

姐妹俩相携出了翟府，同乘一辆马车往时府去。车轮轧过青石板路，玉玲珑透过纱窗望着窗外熟悉的宾州街景，轻声道："这里的人们过得日子真幸福。"

时府门前，得到消息的刘氏早已等在门口，不断向街口张望。马车刚停稳，不待丫鬟放好脚凳，玉玲珑已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

"小林！小林！"苏秀一眼认出那双酷似小妹的眉眼，踉跄上前将外甥女紧紧搂入怀中，泣不成声。

时雯站在一旁，看着母亲与姨姐相拥而泣，抬头望了望时府的匾额，心中默念：小姨，林姐姐回家了，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进了时府正堂，玉玲珑又含着泪将过往艰辛诉说一遍。刘氏听得心如刀割，搂着她小林哭个不停。

时雯悄悄退到廊下，招来管家周年："周叔，您亲自去花家班一趟，按正常赎身的规矩把表姐的契书买回来。"说着递过一袋银钱，"再去府衙寻大哥，将表姐的户籍重新落在新城。另外...在新城置办一处清净小院，一应物件都备齐全了。"

周年会意："老奴明白，定寻个清净的院子。"

"切记都要走明路，表姐往后要堂堂正正做人，不能再落人口实。"

待周年领命而去，时雯转身望向厅内。见母亲正捧着玉玲珑的手抹泪："苦命的孩子...往后就住在家里，姨母给你做主！"

玉玲珑却摇头："姨母，林儿想自立门户。"她抬眼时目光清亮，"这些年在戏班也攒了些体己，不能再拖累你们。"

时雯闻言快步进屋，握住表姐的手道："姐姐既要单住，我陪你去新城挑院子。记不记得咱们之前聊过的那些故事，你可以把他们写成画本子，戏本子..."

刘氏看着眼前两个各有主意的孩子，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拭泪笑道："罢了，就听你们安排。只是林儿今晚务必住家里，让厨房给你炖盅当归鸡汤补补。"

"姨母，"玉玲珑柔声却坚定，"我还是先回戏班收拾妥当。有些旧物...总要有个了断。"

时雯立即接话："我陪姐姐去。"

“也好，那你们就先去吧”

马车再次驶向戏班时，周年早已办妥手续。班主攥着赎身银票满脸堆笑，见玉玲珑进来忙迎上前："玲珑啊，早知您是知府家的亲戚……后发达了可别忘了……"

话未说完便被玉玲珑冷声打断："多谢班主这些年照应，我这就收拾东西。"她转身走向妆台，将胭脂水粉一件件收进布包，同台的姐妹们红着眼圈围过来，一一道别。

班主讪讪地搓着手，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年客客气气拦到了一旁。

不过半柱香工夫，玉玲珑便提着个青布包袱走出戏班。她最后望了眼曾经囚禁自己多年的戏班，头也不回地登上马车。

"去新城。"时雯吩咐车夫，轻轻握住姨姐冰凉的手。

马车穿过华灯初上的街市，渐渐驶向新城方向。

小林的指尖划过腕上深浅不一的旧伤，那些曾经让她绝望的痕迹，如今却成了生命的勋章。她失去很多，但苍天终究待她不薄，让她生命重新燃起了希望。

现在的她不仅要活着，还能活得堂堂正正。那些打不倒她的，终将成为她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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