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正月里唱大戏

宾州城的正月里，府衙可是下了大功夫。早在腊月里就通知各商铺筹备灯会，又特地请了从南边来的戏班子，在城中心最宽敞的平地上搭起戏台。

从正月初八开始，戏台上就吱吱呀呀地唱起来了。先是《龙凤呈祥》，后是《霸王别姬》，锣鼓声能传出去二里地。头几天还只是城里人围着看，到后来连城外四乡八镇的百姓都冒着严寒赶来了——这冰天雪地的，乡下实在没啥娱乐，听说城里有免费大戏，谁不想来凑个热闹。

不过那些大户人家倒不稀罕挤这人堆。李员外家请了苏州来的评弹班子，王老爷府上天天演皮影戏，各家高墙大院里丝竹声不断，倒是另有一番雅趣。

这下可忙坏了守城的兵丁！为防止有人贩子趁乱作案，时大人特地下了严令：凡是带孩子进出城的，必须仔细查验户籍；单独出城的马车更要翻箱倒柜地检查。

正月十二晌午，西城门正是人潮最密的时候。守城兵丁照例检查出城车辆，轮到个推独轮车的老婆子时，见她车上放着两筐萝卜，便随手用枪杆拨了拨。

"都是自家种的萝卜，军爷行个方便。"老婆子赔着笑，额头却沁出细汗。

兵丁觉得蹊跷——这寒冬腊月，推着萝卜进城卖是正常，可是出城就不合理了。赵四接过户籍细看，忽然瞥见筐缝里露出一角红布——那分明是孩童棉袄的料子！他不动声色地绕到车后，猛地把箩筐踢倒。

"军爷使不得！"老婆子慌忙阻拦，却被其他兵士拦住。

只见筐上萝卜倒地，筐底躺着个五六岁的男童，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任凭碰触也毫无反应。兵丁伸手探她鼻息，当即厉喝："是迷药！把这婆子拿下！"

兵丁一把扭住要逃的老婆子，从她怀里搜出迷药和假户籍。

"天杀的人贩！"周围百姓顿时炸了锅。

消息传到府衙，时满当即升堂。那婆子起初还狡称是孙女，可孩子醒来哭喊着要娘亲，衙役又从她住处搜出三套不同年纪的童装。铁证如山，婆子只得招认是专趁庙会拐孩子的惯犯。

"按新颁《打拐令》，迷拐幼童者罪加一等！"时满掷下火签，"收监候审，开春发配黑水县煤矿！"

那头兵丁抱着孩子沿戏台挨家询问，有个年轻妇人正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大宝方才还在膝头吃糖瓜..."转头看见兵丁怀里的孩子，疯也似地扑过来。

"娘！"男童伸出淤青的手腕，娘俩哭作一团。妇人拉着孩子朝府衙方向磕头："青天大老爷！这年节严查真是救了我全家性命啊！"

消息传开，看戏的百姓都把孩子搂得更紧。戏台上正唱到《包公案》"铡美案"选段，台下掌声雷动，不知是为戏文，还是为这现世青天。

府衙这般雷厉风行，不出一日就传遍了黑白两道。那些常年混在庙会偷鸡摸狗的毛贼，蹲在茶馆里听得消息，互相使个眼色就溜出了南城门。

"这时知府是真敢下手！"刀疤脸缩在墙角数着铜板，"居然送到黑石县挖一辈子煤。"

专在赌场放印子钱的钱阎王，也默默把账本锁进箱底。他望着府衙方向咂嘴："连人贩子都栽了，咱们这行当...还是先去邻州避避风头。"

最惨的是城西惯偷，刚把富户家公子的钱袋子刚揣进怀里，就听见街坊议论："听说昨日又逮着个拍花子的，直接判了一辈子矿役！"吓得他当时就往城外跑。

那些暗地里拐带人口的、设局诈骗的、横行市井的，眼见府衙查得这般严密，都暗搓搓收拾细软。不过半月工夫，宾州城里的偷盗案竟少了七成。茶客们笑谈："这时节走在街上，钱袋掉了都能原样捡回来！"

时满这日微服巡视，见戏台前有个孩童与家人走散，刚要哭喊就被巡防兵丁轻轻抱起，站在高处柔声询问："谁家丢了穿蓝褂子的小郎君？"不过片刻，那孩子就回到了父母怀中。

知府大人负手而立，望着熙攘人群微微一笑。

戏台上正唱到《牡丹亭》"游园惊梦"，扮杜丽娘的玉玲珑水袖轻扬，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台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待看清那人的眉眼，她心头剧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的唱词险些走了调。

强忍着翻涌的心绪唱完这折，玉玲珑连妆都来不及卸，提着裙摆就奔下戏楼。班主见她情绪激动，惊问："这是怎么了？"

玉玲珑颤手指向远处："刚才那位大人...是哪位官爷？"

"那是咱们宾州知府时大人！"班主话音未落，玉玲珑"哇"地哭出声来，多年委屈都化作倾盆雨。

班主站在原地，看着玉玲珑跌跌撞撞奔回后台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这玉玲珑是他三年前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当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怎的竟和知府大人扯上关系了？莫不是...后背顿时沁出冷汗。

那头玉玲珑手忙脚乱地卸着妆，油彩混着泪水糊了满脸。管箱笼的婆子递来热手巾，她把脸洗净换了寻常衣裳，这才出门而去。

她在茶摊拉住个老丈，她声音还在发颤："请问时大人家住何处？"

老丈笑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时府就在西大街，门口有对石狮子..."话未说完，玉玲珑已往西奔去。

玉玲珑绕到时府角门，心口怦怦直跳。开门的青衣小厮见她，疑惑地打量。

"这位小哥，"她强压激动，"请问府上大姑娘可叫时雯？"

小厮警觉起来："您与我家大姑娘是..."

"曾是闺中密友，今日才知她家迁来宾州。"

小厮神色稍缓："可不巧，大姑娘这时辰都在翟府，不会来这边。你拐过两条街就是。"

“多谢小哥。”玉玲珑按照小厮指引方向朝翟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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