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画本子

小林在新城正式安了家，户籍簿上终于恢复了本名。她褪下戏袍，换上寻常布衣，成了宾州城里最普通的百姓，却也成了最不寻常的那个。

她时常去时府陪刘氏说话，刘氏总爱摩挲着她的手腕念叨："瘦了...得多喝些汤水。"她也常去翟府寻时雯，姐妹俩能说一下午话都不带重样。

但每当暮色降临，她总会回到自己的小院。起初时雯坚持要替她付清房钱，刘氏也常让丫鬟送米面来。可不过半月，小林便将一袋铜钱放在时雯面前："妹妹的心意我领了，但往后让我自己走。"

时雯还要再劝，却见姨姐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明："这几年我跪着都活过来了，如今难道还站不稳吗？"

从此她闭门写起画本子。起初只是将戏文改写成通俗故事，后来竟琢磨出许多新花样。什么《狐妖报恩三百年》，什么《落难书生奇遇记》，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经过她笔尖，都添了三分豁达七分坚韧。

"这写书人定是经过事的。"书铺掌柜看着最新一册《女将军守城录》感叹，"能把绝境写得这般有生机。"

不过半年光景，宾州城的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都在讲"林先生新作"。稚童们学着画本里的侠客比划招式。

时雯这日来，小林正伏案疾书，纸篓里堆满草稿，鬓角还沾着墨迹。

"姐姐如今是宾州名士了。"时雯笑着替她抿好碎发。

小林望了眼窗外春雨，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不过是把世人苦楚都写成团圆罢了。"

眼瞅着开了春，时府东院里头又支棱起一排排暖棚，塑料布底下那些嫩苗苗，一天一个样儿，绿汪汪地透着精神气。

新城那边也没闲着，专程划出个大院子，几十个小拱棚齐刷刷地立了起来。时家老少爷们儿都在这头忙活开了——时仁混和着肥土，时老二猫着腰先给地面铺一层地膜，时老三带着小五几个正伺候刚从苹果树上剪下来的枝条。

“切口要斜，留两片嫩叶子就成！记得在盆里杀菌，蘸生根粉。”时雯蹲在苗床边上，手把手教着，指甲缝里全是土。小五在旁边打下手，兄妹俩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插满了一畦。

插满一畦立马拿塑料布盖上一层大棚膜。

这头刚把苹果枝插妥帖，门外就传来车轱辘声。官府差役拉着几大车枝条到了，樱桃枝，柿子枝，黄桃枝。

“时大人特意吩咐送来的！”差役亮出公文，“都是挑的最好的枝条！”

时家下人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枝条往院里搬。时老三捏着樱桃枝上的芽眼，笑得见牙不见眼：“快！一起来剪枝！”

三日后，满院都是小拱棚。时家人直起腰捶捶后背，望着那些整装待发的枝条，仿佛已经看见多年后满山花果压弯枝头的热闹景象。

眼瞅着还空着三个棚，时雯心里头直痒痒。索性关门闪身进了自己的种子店，瞧见后院里头那棵老石榴树和葡萄藤，猛地拍了下手：“怎的把这两样给忘了！”

她拿起剪子就“咔嚓咔嚓”几下，把石榴树修剪得只剩主干，葡萄藤也只留了主蔓。

时雯笑着让二哥把枝条都抱出了屋子。

时老二见闺女又整了这么些枝条，忙不迭地迎上来：“这是要凑齐百果宴？”

几人又赶在日落前把三个空棚都插满了。

晚风拂过新城大院，拱棚里悄然孕育着甜蜜的梦。

时满一道令下，那些签了契书的村庄可就是忙了起来。各村汉子们扛着镐头、提着柴刀，纷纷往村边荒坡上赶。老村长站在坡顶比划着："这片的乱石清出来，那边的杂树砍干净，往后可都是金果子！"

修路的队伍也动起来了。去年修的是四通八达的官道，今年便要整治那些县城通往各乡镇的脉络。时家三带着天明和时小五，跟着衙役们一起上了工地。

时小五握着丈量绳，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来回奔走：“这段再拓宽三尺！要能让两辆牛车错身！”

时老三如今已正教后生怎么夯实路基。天明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过路的王老汉停下牛车感慨：“时知府今年居然又叫自家老爷少爷都来吃这尘土！”

时小五笑着答话：“路修好了，您老往城里卖粮也方便不是？”

田里的麦苗儿叫春风一吹，齐刷刷地往上窜，绿汪汪的像铺了层锦缎。地头的野草也不甘示弱，偷偷从土里钻出脑袋。

那些没去服徭役的农人，这会儿都在田里忙活。有提着锄头修整沟渠的，有蹲在地里拔草的。家家户户院里都热闹得很——这边母鸡“咯咯哒”叫着报喜，那边小羊羔“咩咩”地找娘亲。

李老汉一边给屋后菜地浇水，一边对儿子念叨：“瞧见没？这时节偷一天懒，秋收就得少收一担粮！”

他家老婆子正把鸡崽往院里撒，闻言接话：“老话说得好：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时节流汗，往后才能端稳饭碗！”

远处修路的号子声随风飘来，混着田间农人的说笑声，竟谱成了支春日的劳作曲。农人们擦着汗直起腰，望见这片生机勃勃的春景，忍不住有的哼起了乡间小调。

那些轮休的花生地、西瓜地里，农人们也没敢闲着。

老汉们推着独轮车，正往地里送沤好的粪肥。车轱辘在田埂上压出深深的印子，那股子沤熟的土腥气飘出老远。

“爹，这时家的肥方子真的管用吗？”

“去年种的西瓜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老汉见时家下人过来巡查，忙直起腰打招呼：“你们放心，粪肥都沤得透透的，就等时家发话！”

时家下人抓起把土捻了捻，点头道：“时二爷说了，时候到了就会通知你们，记得种子都提前剥好了！”

“剥好了，这个你们放心，绝对耽误不了。”

日头暖融融地照着，田间地头满是忙碌的身影。只待春风再暖几分，这片休养了一冬的沙土地，就要孕育出新的希望。

一年之计在于春，这老话传到哪朝哪代都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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