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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贾道疏》?张士元朕让你不要怂!


徐阶的眼线遍布朝野上下,张允修自然也不能是聋子瞎子。

    特别是报纸乃是他发扬光大的行当,在《京畿日报》里头安插一些眼线,自然也是应有之义。

    那应天府尹孙丕扬,近乎于自爆的文章一发到《京畿日报》编辑部,张允修立马就得到了消息。

    具体内容不外乎,孙丕扬担任应天府尹期间,在江南的所见所闻。

    这文章可谓是洋洋洒洒,说一句呕心沥血都不过分,显然是夹杂着孙丕扬浓厚的情感。

    甚至于他还学起了海瑞的治安疏。

    从江南百姓疾苦,一直说到张允修倒行逆施。

    “江南之民,久溺贾道而不自知,其心为利所锢.”

    “古之仁义礼智、温良恭俭之德,尽皆抛却”

    “田野荒芜,阡陌不治,农人释耒耜而操算筹,膏腴之地沦为蒿莱.”

    “更有江南织造局,竟倚驻防水师之权,行商贾逐利之实,其舟楫往来,非为输国用、济民生,乃私运货物以资寇仇”

    “倭寇肆虐东南,彼则暗通款曲,馈粮送械”

    “佛郎机人觊觎海疆,彼亦沆瀣一气.”

    不愧是进士出身,三言两语便将张允修这奸臣的人设给作实了。

    言语之间,似乎江南的一切乱局,张允修都成了始作俑者。

    这些内容源于眼线的转述,自然并不太全面,不过也能够大致探查出这孙丕扬和江南士族的意图。

    “想来不单单仅有这些。”张允修笑着摇摇头说道。“想来江南士族不会行事如此简单,必然存了不少证据,届时在那《京畿日报》上一并发出,传予天下人知道,你弟弟我便将是臭名远扬,成为众矢之的了!”

    比起一封弹劾送到内阁和皇帝面前,如今这报纸也成为了清流士绅们手头上的一个工具。

    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情,张允修将新事物带到这个时代,就不可能限制别人的使用。

    简单听完张允修的描述之后,张嗣修不由得吓了一跳,十分震惊地说道。

    “士元,你怎敢这般行事,以水师海船出海行商,这可是徇私枉法的大罪!”

    他所见的角度显然是完全不同。

    对于自小循规蹈矩,受到传统儒学管教的张嗣修来说,遵纪守法,以正当手段去达成目的,才是儒家仁义,才是正人君子。

    张允修却是笑着摇摇头说道:“西山是陛下的西山,织造局也是陛下的织造局,我替陛下赚银子,哪里来得徇私枉法。”

    张嗣修有些急了:“可是对方咬着个通倭叛国的罪名不放,你又怎奈如何?”

    说到这里,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起身在编辑室里头来回踱步,很是抓狂地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

    “快些去告予爹爹知道!”

    “诶呀!士元我早有跟你提及,这些人阴险狡诈至极,要万分小心才是!”

    张嗣修想了半天,才从脑袋中憋出一个提议说道。

    “此事太过偏激,我等与《京畿日报》商议一二,或许能够从中斡旋一番。”

    听闻此言,张允修颇有些无奈了。

    看到这二哥着急忙慌的样子,又再次验证了自己的设想。

    张居正倒台之后,这几个兄弟没一个支棱的,不单单有皇帝有意打压的原因,也有他们性格的原因。

    眼前这位二哥张嗣修,历史上还曾担任过明光宗朱常洛的授课先生,官至礼部右侍郎。

    可却最终落个流放命运,妻子投江自杀,十岁儿子也冻死。

    最终孤身一人前往雷州以替人抄书为生,日日都在思念父亲张居正。

    张家想靠着这群兄弟,就算是万历皇帝不打压,照样也得玩完。

    “商议个毛!”

    张允修没好气地说道。

    “如今咱们与清流士族已然是不死不休,二哥却还存着绥靖之心?”

    “总好过两败俱伤吧~”张嗣修无奈叹息说道。

    张允修不打算多言,将一篇文章也同时拍在书案上说道。

    “话不多说,二哥只需将这篇文章刊印上头版,公布天下即可,他《京畿日报》可以刊印天下,可我《万历新报》所涉及之看众,要还更多。”

    张嗣修吓了一跳,连忙将那份文章取过来一看,脸上却露出疑惑。

    “这是.”

    他本以为张允修又要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上头并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的讨伐,反倒是一个又一个浅显易懂的财报总结。

    张允修甚至还贴心地配上了示意图,划出了接近三月以来,西山工坊、煤矿等等产业的收支趋势。

    具体的数据自然是被忽略,可大致的数据一出,全文上下似乎都在说明一个事情——我西山就是牛逼。

    张嗣修有些忍俊不禁,他本以为幼弟会十分刚烈,没想到竟然比起自己想象的要温和许多?

    可饶是如此,却还听张允修振振有词地说道。

    “他江南士族不仁,便别怪我不义,本想着留上一些颜面,可他们不给面子,那便让他们瞧瞧厉害!”

    张嗣修左看右看,却也没在这篇文章中,看出什么端倪出来。

    这“厉害”到底在哪里?

    “士元,你小子竟然怂了?”

    乾清宫里头,万历皇帝一对大小眼看着那篇文章,心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往日里张士元是何等人物?那是能够在朝廷上舌战群臣,能够当着百官的面殴打监察御史,将礼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都逼上绝路的人物。

    结果,面对那应天府尹孙丕扬一篇《贾道疏》,便是毫无任何情绪,仅仅靠着一篇“西山季度财报”,便想着糊弄过去了。

    老实说,万历皇帝也想学着他爷爷嘉靖,来个稳坐钓鱼台,让张允修与那江南士族好好斗上一斗,待到最后再出来主导事情的进展。

    可现在倒好,张允修这小子直接摆烂了,不抵抗了还行。

    虽然说,这一篇《贾道疏》里头,主要针对对象还是他张允修,可归根结底,这西山还是皇家的产业。

    西山每月大头收入,可都分红到了皇宫之中,不然万历皇帝如何能够阔绰的大加赏赐?

    他孙丕扬骂贾道乃是巫蛊之道,便是在断万历皇帝的财路,这怎么能够忍受?

    万历皇帝气鼓鼓的模样,颇有些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不成不成~你这回应算个什么样子?”

    他抬了抬豆豆眉。

    “士元还不知么?昨日《京畿日报》已然刊登那篇《贾道疏》了,那孙丕扬不要官身,也不要富贵,愿以他头上乌纱帽,换一片朗朗青天。

    他这是在逼迫朕惩治于你,逼迫江南织造局关门大吉。”

    说到这里的时候,万历皇帝显然很是不悦的模样。

    对方绕开了传统的上疏程序,通过报纸上了一封给全天下黎民百姓的《贾道疏》,看起来是秉公无私,看起来是为国为民。

    可在皇帝的角度来看,这是侵蚀皇权的一种表现。

    地方大臣不向着皇帝喊冤,却朝着天下士人高喊口号,妄图以天下悠悠众口逼迫皇帝妥协。

    眼见小皇帝气鼓鼓的模样,张允修不由得哑然失笑,他拿起一份《京畿日报》抖了抖,在上头比划着说道。

    “陛下,微臣这便是在反击啊,如何能够说是软弱呢?”

    他颇有些感慨的样子。

    “微臣反倒是觉得,此法有些太过激进,牵一发而动全身,会闹出大乱子。

    若非是江南士族将此事做绝,我断然不会这么快出手的。”

    这话给万历皇帝也整糊涂了,他紧紧皱起眉头说道:“士元你和朕说笑不成?你不就是公布了一下季度财报么,咱们西山确实是赚了不少银子,可这不正是给人以口舌?”

    《贾道疏》里头,弹劾张允修三大罪状,除开通敌、乱政,剩下一个便是逐利,败坏天下风气。

    张允修将财报公布出去,不正是将告诉天下人,我便是逐利之人么?

    “逐利又如何?通敌又如何?乱政又如何?”

    张允修嗤笑着说道。

    “饭都吃不饱了,还讲个鸟的礼义廉耻,这天底下的道理,吃饱饭便是最大的道理。

    只要能让大明百姓人人吃饱,就算是出去抢去偷,那又何妨呢?”

    万历皇帝出奇的,也劝说起张允修来。

    “士元呐~这道理朕是懂的,贫苦百姓是懂的,可底下的士人、读书人可是不懂的,这般行事怕是不妥~”

    张允修嘴角微微一扬说道:“没事,过些时日他们就没有时间觉得不妥当了。”

    “这是何意?”万历皇帝再次发出了灵魂拷问。

    “陛下可知经济学之道?”

    “朕每日都在学习,赚银子的学问,那自然是要大学特学!”

    万历皇帝并没有撒谎,他在经济学之道上,展现出比四书五经要强百倍的兴趣,甚至为了研究一个经济学规律,会亲自去期货市场微服私访,笔记甚至做了厚厚的一打。

    “那陛下应该知道。”张允修挑了挑眉毛说道。“什么叫做市场信心吧?”

    “依照下官来看,徐子升这是走了一步臭棋,江南士绅不愿自己出头,怕查到他们自己身上,便将这孙府尹给推了出来,充当他们的马前卒,实在是可悲可笑。”

    户部衙门,一处值庐内,张居正、张学颜、张允修,三张齐聚一堂。

    对着一幅期货市场的趋势图,时任户部尚书的张学颜侃侃而谈起来。

    “所以经济学之道,无非乃是研究如何调配钱粮的学问。

    而商贾们兜售商品的本质,实际上便是相信,手中商品能够在另外一个时间和地点,达到更高的价值。

    这便是市场对于某种商品的信心!”

    他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整得坐在下头的张居正都有些头晕目眩了。

    “咳咳~”张居正咳嗽了一声,“闲话少说,子愚啊~你便将其中道理说清楚便可,西山这财报为何会引发市场动荡,此事干系重大,断然不可有半点马虎!”

    对于《贾道疏》,张居正自然是不会置之不理,可正当他纠集手底下一干门生,准备于清流士族开展一场骂战之后,却发现张允修这小子,竟然采用了一种完全出乎意料的对抗法子?

    张学颜在首辅大人面前讲授这经济学之理,显然还是有些紧张的,他瞧了一眼坐在后头的张允修。

    张允修与他目光触及,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如同被点化的学徒一般,张学颜立马是精神奕奕的样子。

    张居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只能是无奈叹息,当作没看到。

    “却说这市场信心,乃是个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如期货市场的作用一般,市场有信心能够调配好资源,实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然而这一切也会出现错配,商贾向来是逐利,也容易为眼前利益所冲昏头脑

    正如这一次南直隶与北直隶货物价目上涨一般,其中有江南士族囤货居奇的效用,却也有着一批人,成日里想着旦夕巨富,却忽略了货物的实际价值.”

    张学颜一拍桌案说道:“道理便是很简单,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如今市场上货物之价目,与货物本来的价值,乃是相互错位的。

    这种经济泡沫,在信心膨胀之下,看起来确实是势如破竹,没有人会相信泡沫会破裂。

    可终究有一日,意外出现之后,信心链条出现崩塌,那便是商贾、士绅末日之时。”

    这些理论,对于张居正来说,其实并不是太浅显。

    相反,这种说话方式甚至有点晦涩。

    可多日与幼子讨论那货殖经济之道,加之近来耳闻目染,张居正还是将其转化成自己能够理解的道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故而,徐公走了一步烂棋,他驱使孙丕扬奋力攻讦,却不知此举某种意义上,将会影响到市场上物价上涨的信心。

    而《万历新报》上的西山财报,进一步击垮了市场对于物价上涨的信心?”

    “这世上百货物资,皆是有其价值。”张允修在后头悠悠然说道。“爹爹,物价不过是回到他原本应该到的地方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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