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京城市易新规》?好日子到头了!
对于市场来说,支持物价上涨本身就是一种支持江南士族,而去对抗西山的过程。
昔日,市场上一直流通着“西山要完”的论调,稍微通晓一些财货之理的人,也能够计算得出来,以西山的能力,怕是无法在江南这个无底洞支撑下去。
只要西山一倒,那廉价的藕煤、琉璃、布匹等等一干货物,将成为一个历史。
他们赌得便是在西山崩塌的那一刻,冲上去将其吃干抹净。
可徐阶等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屑去了解一个离经叛道的理论。
至于在期货市场里头,早就被银子冲昏头脑的“赌徒”,就算是有所疑虑,也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去自我说服自己。
文渊阁。
申时行刚刚将一打弹劾文书处理完毕,这茫茫多的弹劾奏疏,皆是响应着《贾道疏》的号召,对于朝堂上的“宵小之徒”,发起一场又一场的反攻。
甚至在午门之外,已经有了跪坐死谏的御史言官,便是要逼迫皇帝和内阁在此事上有所表态。
从前,他们弹劾张允修没有什么实证,可事到如今,江南织造局“通敌”的证据便摆在眼前。
货物吞吐那么大的数量,加之水师海船的调动,根本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难道皇帝和内阁,要对张允修一护再护么?那天下底下的法度又在何处呢?
申时行看着那些奏疏愁眉不展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朝着张居正说道。
“恩府,事到如今便不需要坚持了,学生斗胆请恩府入宫面见陛下,江南诸事想来要暂且缓缓了。
说起来,徐子升与恩府还有些师徒之情,派人前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能将江南以及北直隶局势稳定下来。”
他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枝丫上头的积雪说道。
“大明的百姓支撑不住了,咱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闹得天下大乱”
“不必忧心此事,眼下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这些话却被张居正直接打断了。
此时天色已黑,在阴暗闭塞的文渊阁之内,张居正脸上被煤油灯映照得忽明忽暗。
“恩府?”申时行瞪大了眼睛,不知对方到底是何意。
却听张居正用浑厚沉重地声音,十分流畅地吩咐说道。
“其一,参照西山之法,由户部牵头,联合期货交易市场,草拟一份《京城市易新规》,规定今后各大小商户囤积货物上限,并制定货物价目波动范围,今后若再有大幅度波动,严查大小商贾囤货居奇之罪.”
要是说原先是一头雾水,这会儿申时行就脑袋一片空白了,这是何意?
先不提张居正这说话方式,跟幼子张允修一模一样。
就说这政令之内容,怎么听起来“物价上涨”之祸,还有江南争端好像已经解决了一般?
可张居正却不容置喙,继续说道。
“其二,召集三大营一千精锐,往后一旬之内,于皇城内外加紧巡逻警戒,防止宵小之徒趁乱”
“其三。”
说到这一点,张居正顿了顿,脸上似乎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咱们春夏之际,于常平仓囤积之粮食、货物,如今可以派上用场了,户部与太仆寺紧着些,若是有必要,太仓银也可动用。”
说完这些,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在太师椅上瘫坐下去,似乎卸下了一身的重担。
“入冬了,朝廷今岁不算是困难,多赈济一些流民百姓,让货物价目多降低一些。”
“恩府.”申时行后知后觉之下,终于明白,显然眼下困境已然得到了转机。
张居正倒也不解释,仅仅是坐在有些破旧的太师椅上,悠悠然地说道。
“天越来越寒了,烧一烧这肥猪的油膏,多活一些百姓,我大明便能多活几年。”
申时行瞪大了眼睛,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他重重点头说道。
“学生,明白。”
第三十九铺的二楼包间之中。
王世懋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舒适地倚靠在禅椅上,看了一眼楼下的价格木牌,对着面前的侄儿发出一声感慨说道。
“这期货市场乃是个好东西,短短数月时间,所赚取之银两,更甚于往日十几年之经营。
若是时时都能有此等进项,我王家何愁在江南不能立足?”
王士骐手里端着一本话本小说,正看得津津有味,他笑着说道。
“躺着赚银子,谁能想到天底下真有这般好事?这得多亏了锦衣卫的张卫事,若不是他创立这期货市场,你我叔侄二人,如何能够这般悠闲?”
说到这里,王士骐不由得压低声音。
“世叔,侄儿已然约好了醉香阁今夜雅间,届时这东四牌楼身段最好的姑娘,都可与我等作陪,世叔白日里要养精蓄锐才是啊~”
王世懋老脸一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却也低声询问说道。
“想要请到那些姑娘,怕是要花费不少银子吧?”
“世叔。”王士骐皱起眉头说道。“谈银子太过粗俗,如今我等最多的便是银子,要赈济出去才是啊~”
“是极是极~”
叔侄二人随即发出一阵颇为癫狂的大笑。
过了一会儿,这王世懋却又有些感慨地说道:“这期货市场虽好,可惜已然是明日黄花,西山如今乃是砧板上的肉,任谁都想与咱们分一杯羹,今后想要再赚到银子,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王士骐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世叔思虑太多,西山的期货市场没了,我等再开设一个不就成了。
皇帝若想将位置坐得安稳,终究还是要靠咱们这些人,为他镇守一方。
即便是皇帝忘了本,却也是要栽跟头的~”
直接将万历皇帝作为谈资,王士骐如今不可谓不狂妄。
若是放在从前,王世懋定然要好好训斥一番,可眼下王士骐所说的正符合他之心意。
正当叔侄二人交谈之时,楼下又响起了雷鸣一般的呼喊之声。
“看涨!”
“看涨!”
“看涨!”
王士骐也毫不掩饰疯狂,倚靠在二楼栏杆之上,挥舞起拳头跟着高声大喊。
每每到货物价格展牌更新之时,便是期货市场里头最为疯狂的时刻。
王世懋端起一杯小酒,看着疯狂的人群,无奈地摇摇头,他自持身份,自然不会跟着去起哄,可眼神却一刻也没离开那展牌。
“价目更新!”
随着一声茶馆小厮的呼喊,便有期货市场的工作人员上前翻动更新展牌。
这个过程已然是十分迅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展牌的变化。
可在最后一块木牌更新完之后,期货市场里头竟然陷入一阵死寂之中。
有一人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绿了?怎么会是绿的?”
为了区分涨跌,如今期货市场展牌已然用“绿色”和“红色”,分别代表下跌和上涨。
一个月以来,这红色几乎占据着主导地位,象征着红红火火。
可今日,竟然突然转绿,展牌之上大大小小几十个价目,大部分都是绿色,红色也不过是零星一点罢了。
一时间,期货市场里头顿时炸了锅。
“怎么会是绿色的!这不符合经济学!”
“他张士元马上便是要认罪伏法了,如何能够变绿?定然是暗箱操作,张士元还想着垂死挣扎不成?”
“不成,我要去铺子里头瞧瞧,价目怎会突然下跌这么多?”
二楼。
“这不可能!”
王士骐难以置信地看着楼下的一片绿色,仿佛那绿色是戴在自己头上一般。
“西山不行了,明明是咱们赢了,这物价必然再行上涨一波,还没有到达峰值怎么会突然下降?
要降也得是西山彻底土崩瓦解之后。
这并不符合常理!”
连月来沉迷于期货市场之中,王士骐自然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独到理论。
“莫要慌张。”
王世懋在后头悠悠然说道。
“不过是些许调整罢了~”
他面前是一本账簿,在上头一边写写画画,一边为王士骐解释起来。
“《京畿日报》一则文章出世,所有人心里头都明白,这张士元乃是要玩完了,定然还是会有些慌张。
可当他们知晓了,我江南乃是最后赢家,这市场信心却又会回来,届时自然是节节攀升!”
王世懋目光锐利的样子:“冏伯啊~尔莫要着急,眼下不过下跌了五个点而已,往日也是常有的事情,稍等片刻,老夫想来等到今日罢市,那消息传开了之后,定然还会上涨的。
等到朝廷下了定论,陛下有了决断之后,那才是我们缓步抛售收网之时机。
期货之道便是如此,要抓准时机~”
王士骐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倒是小侄孟浪了。”
他又重新坐回了雅间之中,只不过这眼神一刻也不愿离开那展牌,即便下一次更新乃是在半柱香之后。
期货市场的大厅里头,展牌下面点起了半截香,等到香燃尽之后,这价目便会随之更新。
此时此刻,这大厅里不再像是先前那么欢快,因为价目的下跌,不少人心里头都开始犯嘀咕。
“看起来消息不实,难道这张士元还有后手?”
“断然是这期货市场里头暗箱操作,诸位且看看吧,哪里有人抛售期货合同?大家伙皆是买入。”
“老夫看好大豆上涨,价格合理的一并收购。”
许多财大气粗的商贾,一见价格下跌,反倒是出手收购合同起来,专门对着那些下跌较为多的类目。
便在此时,突然有快马抵达期货市场门外,一名小厮风尘仆仆的跑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不知是谁家的期货“斥候”,专门为家主打探京城各类消息,以用来预测期货涨跌情况。
那家主有意避让,可旁人还是听到了消息。
“朝廷要出《京城市易新规》?此乃暴政!朝廷如何能这般以严苛历法治理天下!这张江陵实在是可恶!”
一听到朝廷要控制囤货居奇,立马便有人破口大骂。
他只是对着“严苛历法”这个点不放,半点都不提朝廷要赈济灾民。
大家心里头都是清楚的,一旦朝廷推行此政令,那京城货物价目,必然是要下跌了。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可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这《京城市易新规》朝廷几乎是在短短几日内便通过,下发户部、五城兵马司各个衙门执行。
有人骂道:“张江陵此乃是徇私枉法,想帮着他的好儿子呢!朝廷诸公为何无动于衷?”
一时间,所有人又将希望寄托在京城清流言官,能够给予此政令一定压力之上。
可随着《京城市易新规》的出炉,一个个消息又纷至沓来。
“有传言,陛下乃是铁了心要帮那张士元,西山每个月为皇宫赚取数十万两银子,皇帝定然会护短.”
“有传言,朝堂诸公正在商议‘开海’一事,若是开了海,西山能赚取更多的银子!”
“诸位~今日《万历新报》已然出炉~”
报童的呼喊声让在场商贾们如梦初醒,他们犹如发狂一般,上前将报童的报纸抢购一空。
几乎每个人都是红着眼睛,紧紧盯着《万历新报》上的内容,生怕错过一点讯息。
“财报?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士骐拿到报纸后,看着那一个个数据和表格,有些不知所以。
“想来便是钱粮文簿和揭帖~”
王世懋也皱起眉头,明朝并没有准确“财报”之类的表述,不过望文生义,他们还是能大致看懂意思。
看着看着,王世懋不由得有些心惊,眼红说道。
“西山竟然能赚这么多银子!”
每个月近乎五十万两的进项,甚至还在节节攀升,若是让西山继续发展下去,那可真就是富可敌国了。
王士骐也有些眼热:“西山有如此收入,若是将来有机会能为我等掌握,即便是皇帝也得给几分薄面。”
听者无意,说者有心。
“不好。”王世懋眼神凝重起来,“此乃是张士元之诡计!”
“诡计?”王士骐却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向楼下的展牌,又怒骂了一声说道。“特娘的,怎么又下跌了!”
王世懋却是着急忙慌地说道。
“快些将京城里头的江南士绅商贾都叫来,还有咱们熟识的商贾,若是能寻到晋商更好。
此番乃是张士元之计策,我等不得不防!”
对应这些哭爹喊娘的商贾们不同,王三隐藏在人群之中。
他身着一身商贾服饰,将王登库的吩咐可谓是铭记在心。
王三在人群里头穿梭,四处了解消息,又看到了那份《万历新报》,脸上似乎有些纠结的模样。
终究他还是远离了人群,朝着期货市场的柜台而去。
也不管旁人异样的眼光,王三当机立断,将凭证拍在交易柜台上。
“二十万两期货,全部平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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