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张士元救了咱们!这是赚了一笔啊!
应天府期货市场周围,时不时有一些小报童,将各类江南本地报纸,兜售给期货市场中来往的商人。
听到关于“某某大加看好棉布期货,加多购入十万两银子”之类的话语,立马便会有士绅商贾一拥上前,将报童手里头的报纸全部买空。
可一到手,这些人又会将报纸撕得粉碎,嘴里气恼着说道。
“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这些大户嘴上说着要守住价格,背地里却在偷偷抛售!”
“老夫家中可还囤积着五万两银子的棉布,这下子要彻底玩完了,价格直接掉了四成,眼下半价出售都无人问津!”
“诸位莫要着急,我听闻今岁各地又要闹灾荒,棉布粮食定然是紧俏的,别急着出手,握在手里头,定然有上涨的一天!”
“涨你妈的头!老夫这里五万两银子的期货,全部半价出售于你,你若是能拿出银子来交割,老夫给你磕三个响头!”
也不过三四日的时间,不论是京城还是南京应天府的期货交易市场,皆是彻底乱做了一团。
从前期货市场里头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的氛围,已然是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每一名自期货交易市场出来的人,脸上皆是面如土色。
有人一夜之间几乎跌光了大半家财,直接在交易市场内昏死过去。
连日来,锦衣卫加上官府差人,每日皆是会来到交易市场之中,一方面是防止有人闹事,另外一方面,也是要处理昏倒、昏死过去的商贾。
京城护城河里头,每天清晨都能看到不少浮尸。
应天府秦淮河上,夜间巡游歌舞的画舫也渐渐停歇,画舫没有了什么,画舫上的姑娘们也不敢在夜间走上甲板。
因为时不时便能看到秦淮河上飘流而下的尸体,而那些衣着绫罗绸缎,大腹便便的尸体,许多若是仔细辨别起来,甚至还是姑娘们曾经的老主顾。
不论是京城还是应天府,都有不少人高声喊着什么。
“要稳住信心!”
“此乃张士元之奸计,西山便是要完了,期货还会涨一波,等到涨一波再跑!”
“先生们已经在加紧购入囤货,不日价格便会再涨起来,今冬已然到了,物价定然是会涨的,尔等如今平账卖出,那便是亏损短视之举~”
可饶是如此,也无法阻止期货市场的进一步崩盘。
泡沫破裂了,市场信心一旦崩塌,牵一发而动全身,原本就是摇摇晃晃搭起来的空中楼阁,在最后一根木棍被抽出之后,彻底的土崩瓦解。
“为什么会这样!这些人背信弃义,说好的一同买多,他们却平账了!老夫的银子!整整三十万两银子,这是老夫的身家性命啊!”
第三十九铺茶馆的二楼,一如楼下哭爹喊娘的商贾一般,王世懋也同样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绿色展牌,疯狂地咆哮起来。
说起来,为了赚取更多的银子,王世懋将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财,几乎全部投入了其中。
太仓王氏家中“三世九卿八座巨富”,王世贞、王世懋又为官多年,南北皆有各类铺面。
原先靠着期货市场,他能够赚取到将近一倍的利润,可现如他反倒是亏出去十多万两银子。
甚至这剩下的二十万两银子,还仍旧在跌幅之中,想要将手头上的期货交易出去,根本便是无人问津。
“我不玩了~我不玩期货了~尔等将银子退给我~我把期货凭证都给你们~”
楼下,时不时有崩溃的商贾,在交易柜台面前大呼小叫,不一会儿便会被锦衣卫给拖出门去。
王士骐整个人已然是僵硬了,他一把抓住身边的王世懋说道。
“世叔,你不是说这几日便会上涨么?已然过了五日,为何毫无上涨的迹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张士元耍了什么手段!”
王世懋苦着脸说道:“我等先前集结一干商贾士绅,共同约定不售卖期货,现在看起来人心隔肚皮,整个期货市场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人人都想着先行卖出手头上期货。”
“世伯!我亏了五十万两银子!将近半数家财!若真是这般打了水漂,我还有何等颜面去见父亲?”
王士骐则是挥舞着拳头,将桌子上的一干瓜果酒水全部一扫而空。
“咱们不单单有期货,通州的仓房里头还有成堆物资,太仓州里头的棉布、粮食更加是堆积如山。
若是价格再崩塌下去,我王家今后如何立足?”
王家王世贞、王世懋、王士骐三人,手头上可不单单是期货,还有诸多囤积起来的货物。
人人都知道期货市场乃是西山产业,他们与西山针锋相对,自然不会将大多数银钱全部投入其中。
可以说,相比他们购买的期货,这积累下来的货物资产,才是真正的大头。
“不成!”
王士骐红着眼说道。
“我等不可坐以待毙,世叔往日在京城可还有好友,加之我爹爹之颜面,想必能聚集各路有识之士,共同上奏状告张士元中饱私囊!定然是他在操纵市场。”
“谈何容易!”
王世懋摊开手说道。
“这期货市场的价目也是自各个商铺而来,他张士元能收买全城的商铺么?做不得假。
你要去状告他?人家都出海贸易了,可见皇帝拿他怎样?无非是一拖再拖。”
王士骐不服气地说道:“皇帝就算是再护着他,可能堵住百官的悠悠之口么?若是我等同心同力,罢官逼宫,想来皇帝也得给几分颜面。”
王世懋眯起眼睛,早已没了先前的锐气,无奈说道:“这些日子,在午门外逼宫的清流言官都回来了,你猜是为何?”
他自问自答,叹息着。
“他们也亏了银子,京城痛恨张士元之辈,哪个能按耐住性子,不来期货市场捞一笔?这些人都忙着四处寻找期货买家呢,哪里还有空弹劾逼宫?”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张允修没想着要处置这些清流言官,却不想着期货市场的崩盘,无形之中也影响到了他们。
扑通地一声,王士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三魂六魄被打散了一般。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这东西就是像是个软刀子,张允修若是派出锦衣卫来查他,他尚且还能不畏死,据理力争。
可张允修根本不跟你正面交锋,单单是让你自己往坑里面跳。
如今白纸黑字,期货凭证在那里摆着,你就算是有理也成了无理。
他们就算是将张允修骂得狗血淋头,却也同样是无济于事。
“倒还有些转机。”
王世懋咬着牙,身子有些微微发抖说道。
“我等快些修书信,让江南徐公和诸位先生,还有晋商们共同助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货物价格提上来!”
他心里头太清楚了,若是价格还能上来,他们亏损的一切就还有回转余地,若是不能,那便是万劫不复。
成国公府。
朱应桢正对着一个巨大的石锁用劲。
“啊~”
“喝!”
“呀!”
“喝!”
此时正值冬日,可朱应桢却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头身上冒出阵阵热气。
他将那重达百斤的石锁放下来,朝着身旁的管家伸手说道。
“取帕巾来。”
那管家连忙上前递过毛巾,满带笑意的样子。
“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如今这气力越发增长,颇有老爷当年的英姿。”
朱应桢累得气喘如牛,可听到这一句夸奖,却还是由衷地露出笑容。
他感慨着说道。
“还是西山厉害,三下两下便戒除了我这赌瘾,如今我远离期货市场,成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读读书,举一举这石锁,练一练那弓马,却也别有一番乐趣。”
管家嘿嘿一笑说道:“学有所进,日有所长,此中快意,爵爷算是体会到了。”
说完这些,他取出一份报纸来,递给朱应桢,笑着说道。
“这是最新的《万历新报》,爵爷连日来皆是清心寡欲,倒是可以看一看最新的资讯了。”
“万历新报?”
朱应桢一听到这个,犹如遇到什么恶鬼一般,立马跳开老远,瞪着眼睛说道。
“朱五,你想让本爵犯错误是么?”
他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好不容易,才戒除了炒期货的瘾头,你将此物拿来,到底是何等居心?想要让本爵功亏一篑么?”
管家朱五面露尴尬之色,他立马低声说道:“爵爷还请安心,若是放在前些日子,小人定然是不敢给爵爷看的,可这些日子,期货市场那边可是闹出了大乱子,英国公爷特定派人送来报纸,便是要爵爷好好看看呢。”
“英国公?”
朱应桢一脸狐疑的样子。
这《万历新报》上头,日常都有刊登许多关于京城货品交易相关讯息以及近几日跌涨情况。
放在往日里,英国公张溶定然是不会容许他看的,可他今日竟然破天荒差人送到府上。
朱应桢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他一伸手说道:“取来给本爵瞧瞧吧。”
说不准在自己闭关这些时日,京城之中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取过管家手中的报纸,朱应桢手上略微有些颤抖,抑制住自己直接朝着期货板块翻动的冲突,首先看了看一些新闻资讯。
可就算是如此,他依旧还是看到了端倪,当看到“期货市场大崩溃”的字样,朱应桢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连忙翻开期货板块。
不看不要紧,一看朱应桢整个人险些呆滞了,他身体伫立在原地,似乎要被寒风给僵化了一般。
管家朱五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取来衣物给朱应桢披上,提醒说道。
“爵爷,外头天凉,你还是去屋子里头慢慢看,莫要冻坏了身子。”
可朱应桢置若罔闻,他扭过头来,一把抓住了朱五的肩膀,脸上有些狰狞。
“期货市场崩了!期货市场雪崩了!里头的期货价格全部崩盘,无数人血本无归!血本无归啊朱五!”
朱五吓坏了,他本以为自家少爷已然大好,可如今看起来,这还得接受治疗啊~
他心里头起了疑虑。
要不要跟夫人禀告此事,之后将爵爷给送到西山,接受那雷击疗法,说不准还真能药到病除?
“扑通”地一声,朱应桢突然跪坐在地上,将那报纸高高举起,脸上又是泪水又是笑容。
“整整一百万两,这些人随随便便都亏了进去,可谓是血本无归。”
他笑着锤地,涕泪横流,大声说道。
“朱五,张士元没有骗我,这期货市场被套进去之后,犹如缠上了恶鬼一般,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啊!”
“爵爷.”朱五神情复杂,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庆幸的是,在此之前,国公府已然将所有持有的期货都卖出去了。
“朱五!”
朱应桢又爬起来抓住管家的手,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说道。
“说起来,咱们还赚了不少银子,先前张士元将咱们期货全然卖了,退银子回来,本爵还觉得他乃是见不得咱们赚银子。
现在看起来,咱们这是大大赚了一笔啊!”
朱五:“.”
相较于京城的情况,江南的消息一般会晚上一两天。
可在江南却比京城崩盘的要快上许多。
涨得快,崩得也快。
比起京城里头的士绅、勋贵,江南可多得是趋利避害的商贾,如今为了卖出手头的期货以及库存里头的货物,他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市场陷入了疯狂,就算是再大的手,也没法阻止雪崩的势头了。
深夜。
王世贞坐在轿子里头,盯着白日里收集而来的讯息,无奈叹息着说道。
“元驭兄,我们已然完了!”
接连七日,江南士族们用尽浑身解数,甚至抵押田产地产,也要将货物价格给稳定住。
可不论他们怎么收购,外头都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布匹、丝绸运送而来。
先前,因为江南士族们的囤货居奇,给江南一地制造了无形且海量的需求。
大江南北的各类货物,源源不断的汇入到江南之地,远远超过他们原本的需求。
先前有江南士族兜着,暂且还好说,许多商贾还会囤着等待西山崩溃。
可这会儿,期货市场里头的惨状,已然将货物价格彻底引爆。
海量的货物出现在市场里头,江南的物价比京城崩得还要快,还要更加剧烈。
王锡爵坐在另外一台轿子之中,隔着帘子,王世贞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轿子中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砰!”
“砰!”
“砰!”
接连三声,不知是脑袋还是拳头剧烈撞击轿子的声音传来。
周围的轿夫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动静。
王世贞叹了一口气说道:“元驭兄又何必如此呢?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等.”
他还想着安慰一番对方,可说着说着,竟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
这可是所有江南士族的身家性命,百万千万两银子投入进去,如今只剩下仓房里头快要发霉蛀虫的粮食和布匹,还有期货市场里头冷冰冰的凭据。
换做谁还能若无其事呢。
“去看看徐公吧~”
王锡爵的轿子传来悠悠然的声音。
“说不准,徐公还能有些办法。”
王世贞脸上露出希冀,随后又瞬间消散,看向眼前徐府大门,叹息着说道。
“只能如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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