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王法已死，神祇当立
那一声不似人腔的凄厉惨嚎，如同被狂风撕裂的破布，在江家村漆黑的夜空下，久久地回荡，最终又被死一般的寂静，无情地吞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杂着尘土的腥气和人因极致恐惧而散发出的汗酸味。
那根沾满了鲜血和脑浆的手臂粗细的木棍，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与李满囤那如同烂泥般瘫软的身躯，构成了一副地狱般的血腥画卷。
他的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骨头，哪里是肉。
他的嘴里，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漏风声，那双曾经充满了官威和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洞的死灰。
周围，那些被狂喜和神谕冲昏了头脑的“护法行者”们，在完成了这场血腥的圣裁之后，胸中的那股暴戾之气稍稍平息。
他们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残忍、亢奋和一丝茫然的表情。
而更远处，那些被惊动而来的村民们，则像一群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颈的鸡鸭，一个个脸色煞白，噤若寒蝉。
他们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便会成为下一个被“圣裁”的祭品。
恐惧，如同最可怕的瘟疫，在这片刚刚被神权笼罩的土地上，无声地蔓延。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独臂的张山，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下，投下了一道巨大而又充满了压迫感的影子。
他没有去看地上那个已经不成人形的李满囤，而是用那只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独眼，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
“神谕有言。”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庄严，像一块冰冷的墓碑，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窃神粮者，断其手足；其家眷，逐出村落，永世不得踏入神之领地半步。”
他这番话，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通知。
这是宣判。
是来自神祇的不容置疑的最终审判。
李满囤那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妻子，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一颤，随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朝着张山，朝着周围所有的人，疯狂地磕着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要了……粮食你们都拿走……只求你们给我们母子留一条活路啊……”
她的哭喊，凄厉而又绝望。
她那半大的儿子，也早已吓得屎尿齐流，只会抱着母亲的腿，发出呜呜的悲鸣。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像一群被冰封的石像，无动于衷。
他们的脸上，只有麻木和恐惧。
在神祇的威严面前，那点可怜的邻里之情，早已被碾得粉碎。
张山没有理会她的哀求。
他只是对着身后那两个刚刚行刑的男人，再次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男人狞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他们走上前，像拎两只待宰的鸡仔一样，粗暴地将那对哭喊的母子，从地上拽了起来。
“滚！神谕让你们滚！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让你去陪你家那口子！”
他们一人一脚，将那对母子踹倒在地，然后像驱赶牲口一样，将他们朝着村外那片无边的黑暗，推搡而去。
那妇人绝望的哭喊声，和孩子那恐惧的悲鸣，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自始至终，没有一个村民，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他们只是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恐惧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知道，从今夜起，江家村的天，彻底变了。
那个他们曾经敬畏的“王法”，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冷酷，也更加无法无天的――神权。
张山缓缓地转过身，他走到那袋被他们当做“铁证”的粮食前，对着所有人，朗声宣布：“此乃神粮，凡人不得染指。待神谕再次降下，自有公断。”
说完，他便对着身后的几个“护法行者”一挥手：“抬上，送回神宫！”
几个男人立刻上前，像抬着一件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那袋粮食扛了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缓缓地踱步，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滩刺眼的血迹，扫过那个如同烂泥般的李满囤，最终落在了在场每一个村民那张写满了恐惧的脸上。
他来了。
这个一手导演了这场血腥圣裁的幕后主使，这个江家村新生的“神祇”的代言人，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所有人在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都如同被针刺一般，猛地垂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抬起头来。”
江建国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村民们颤抖着迟疑着最终还是不敢违抗，一个个缓缓地抬起了头。
江建国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恐惧和麻木的脸，脸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悲天悯人的笑容。
“各位乡亲，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一位慈祥的长者与这血腥的场景形成了最诡异的对比“今夜不是杀戮，而是净化。”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高亢，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他这番话，像一道温暖的阳光，刺破了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恐惧阴云。
吃饱穿暖！
这四个字，对于这些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的庄稼汉来说是比任何虚无缥缈的道理，都更具诱惑力的承诺！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和麻木渐渐地染上了一丝渴望和希冀。
江建国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
他伸手指了指那袋被他的“护法行者”们扛在肩上的粮食，用一种充满了恩赐的语气，缓缓说道：“神灵，是仁慈的。”
“这袋被罪人窃取的神粮神决定将它赐予祂最虔诚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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