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与师父重逢
船行即将启航的时候,晨雾正浓。林夏将秦仲山的信息反复看了两遍,指尖在"遗骸"二字上停驻许久,忽然听见甲板上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那声音裹在潮湿的风里,带着种独特的顿挫感,像极了师父刘佳每次诊完疑难杂症后的清嗓。
她抓起药箱快步走出船舱,雾气中果然立着一个穿藏青长衫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正弯腰检查栏杆上的一盆薄荷,晨光透过雾霭落在他鬓角,染出几缕霜白。
林夏的脚步顿在原地,药箱锁扣碰撞的轻响惊动了对方。
对方转身的一瞬间,林夏看见他鼻梁上架着的玳瑁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忽然笑了起来:"半年不见,连师父的咳嗽声都听不出了?"
"师父!"
林夏的喉咙发紧,快步上前时才发现,刘佳袖口沾着一些细碎的草药渣:"您不是说要去西南考察草药吗?怎么会在这船上?"
刘佳摘下眼镜擦了擦雾水,指尖划过她药箱上的银质徽章:"听说上海有一个能从脉里诊出铅毒的姑娘,特来瞧瞧是哪个后生这么能耐。"
他忽然握住林夏的手腕,三指搭在寸关尺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脉象沉而有力,倒是比去年沉稳多了,看来这趟上海没白来。"
林夏望着他袖口露出的半截脉案,忽然想起师父总说"医者先医己"。
当年她心浮气躁,诊脉总抓不住要领,是刘佳带着她在药园里蹲了三个月,说要先摸透草木的浮沉,才能辨清脉象的虚实。
"您怎么知道铅毒的事情?"
林夏帮他把薄荷盆挪到避风处,看见盆底贴着一张北平医学院的标签。
"苏敬亭是我同门师弟,"
刘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鱼腥草:"他前几天打电话说找到了一个好苗子,让我无论如何绕道来见见。"
他忽然压低声音:"矿道里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林夏将银质名单和矿道图纸取出,刘佳的手指抚过那些刻痕时,指节微微发颤。
"十年前我去银矿义诊,见过陈师傅,"
他叹了一口气:"那时他儿子还背着书包跟在后面,说要学中医给爹解毒。"
他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你打算去北平?"
"苏先生邀请我加入职业病科。"
林夏望着雾中喧嚣的码头:"只是家乡的药铺..."
"去北平过一段时间再说吧,等医学交流会结束了再去,你这次来不就是参加交流会的嘛?我们先下去吧,交流会结束后再说吧。"
刘佳从长衫内袋掏出一封信:"这是苏敬亭的脉案,你瞧瞧功底如何。"
信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记录着个咳喘病人的诊治过程,最后用朱砂圈着"玉竹三钱",与秦仲山的方子不谋而合。
船快要启航时,师徒俩人下了船坐在码头的茶摊前。
刘佳看着林夏泡药的手法,忽然伸手止住她:"温杯时要用沸水烫三遍,药气才能逼得出来。"
他接过茶壶演示,指尖在杯沿划出弧线:"就像诊脉,光用指力不够,得把心神沉进去,才能摸到那丝藏在涩脉后的生机。"
林夏忽然想起老银匠的脉象,那些微弱的起伏在记忆里渐渐清晰。
"师父,铅毒脉象浮中带涩,是不是该兼顾脾肺?"
她取出笔记:"我在上海试了用甘草配合欢花,安神之余还能健脾..."
"再加两钱白茅根。"
刘佳接过笔在旁边添了几笔:"矿道湿气重,得兼顾利水。"
他忽然指着远处的货轮:"你看那些远航的船,哪一艘不是既得有坚固的船身,又得有灵活的帆?行医也一样,守得住根本,才能走得远。"
茶摊老板端来两碗阳春面,刘佳往林夏碗里加了一勺醋:"我记得你怕苦,喝药总偷加醋。"
他忽然从包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套新制的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仁"字,"这是用西南的红铜掺了银打的,进针时痛感能轻些。"
林夏捏着冰凉的银针,忽然想起师父当年为了教她认穴位,在自己手臂上画满了红点。
"您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北平医学院请我去讲《脉经》,"
刘佳喝了药口面汤:"正好能跟你和敬亭搭个伴。"
他忽然压低声音:"我在西南找到一种能解矿毒的草药,只是药性烈,得配着玉竹中和,咱们正好在职业病科试试。"
"记得每天晨起练指力,"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搭脉就像握沙,太松抓不住,太紧又会漏了细处。"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片晒干的银杏叶:"这是当年你救了一个危重病人时,病人送的谢礼,我替你收着了。"
林夏望着那片泛黄的叶子,忽然想起两年前那个咳喘的孩童,她误把风寒当肺热,是师父悄悄在药里加了生姜,才没耽误病情。
"师父,我总怕自己..."
"怕就对了。"
刘佳打断她:"医者最怕的是自负。"
他指了指远处的桅杆:"你看那船帆,懂得借风才能行远,可要是忘了船底的龙骨,那是迟早要翻的。"
他忽然从眼镜后看她:"北平那边,我已经托人查了陈念安的事,当年矿难后,有一个护士说看见个半大孩子被抬上了救护车,只是后来..."
话音未落,刘佳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林夏看见刘佳看手机信息的时候,指尖猛地收紧。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神异常明亮:"念安可能还活着,有人在北平见过一个银匠,左手缺一根小指,跟陈师傅描述的一样。"
暮色四合时,林夏在笔记上写下了新的脉案。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纸上,将"陈念安"三个字照得格外的清晰。
她忽然听见药箱里传来轻响,打开一看,是那枚银饰从枕下滑了出来,狗尾巴花的花瓣正对着北方,像是在指引着什么。
远处的航标灯忽明忽暗,林夏将银饰重新放回枕下,指尖触到片冰凉的东西。
摸出来一看,竟是刘佳悄悄塞进来的纸条,上面画着一幅草药图谱,旁边写着:"此药需与矿道深处的晨露同煎,方能去其毒性。"
江风忽然变得凛冽,林夏望着北方的星空,忽然明白师父为何要绕道来见她。
那些藏在银饰刻痕里的秘密,那些埋在矿道深处的生命,或许从来都不是靠一个人能揭开的。而她药箱里的银针和草药,早已在等待着一场与过往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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