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搬运术”
林夏拉开车门时,后座的阴影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响动。
穿黑色绸衫的男人突然抬头,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影子像受惊的蝶翼,他指尖捏着的扑克牌边缘已经被汗浸湿,印着的红桃A晕成了模糊的色块。
“林大夫认得这张牌吗?”
男人的声音发飘,像被风刮着的纸:“三个月前在百乐门,我就是用它变砸了‘搬运术’——本该从帽子里飞出鸽子,结果掉出来半只死耗子。”
林夏的指尖刚搭上他的脉,就感觉到一股乱窜的气在血管里冲撞,指腹下的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要从皮肤里蹦出来一样。
她注意到男人左手腕有一道浅淡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您是不是总在午夜惊醒?”
林夏抽出手指时,车窗外的梧桐叶刚好落在他膝头:“每次摸到魔术道具箱,后颈就会突然冒冷汗?”
男人猛地攥紧拳头,扑克牌被捏出了深深的折痕:“您怎么知道?上周在排练场,我刚要打开那个装着‘消失的花瓶’的箱子,突然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我——可镜子里明明只有我自己。”
赵参谋的车停在剧院后门时,后台正传来了摔东西的响声。
穿燕尾服的助手抱着一堆丝绸手帕跑出来,撞见他们时脚步一趔趄,手帕散落一地,每张上面都绣着一只展翅的鸽子,却被烟头烫出了大小不一的洞。
“林大夫可算来了!”
助手的领结歪在一边:“风哥他又把道具拆了,那套‘搬运术’的机关已经被他卸得七零八落,今晚就要演出了,这可怎么整?”
林夏跟着走进化妆间时,林风正蹲在地上拼凑铜制的魔术帽,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他面前的镜子贴满了剪报,有的标题写着“天才魔术师江郎才尽”,有的配着他失手时的照片,嘴角被愤怒的观众扔来的橘子砸出了血。
“您看这个。”
林风举起了一块断裂的磁铁:“他们都说我故意藏拙,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手抖。上周试演‘隔空取物’,本该从观众口袋里变出银币,结果摸出了一只蟑螂——现在连剧场经理都要取消我的合同。”
林夏注意到他化妆台上的香水瓶,里面的液体只剩瓶底浅浅的一层,标签上的“安神香”三个字已经模糊。
“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秘方,”
林风拿起香水瓶往领口喷了两下——“以前演出前闻闻就不慌了,现在怎么闻都觉得像汽油味。”
当晚的彩排场座无虚席,前排的记者举着相机,闪光灯在舞台上织成一片光网。
林风刚走上台,脚下的红地毯就突然打滑,他踉跄着扶住魔术帽的王瞬间,台下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各位观众晚上好,接下来为您表演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卡住了,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
林夏坐在侧幕条后,清楚地看见他握着手杖的指节泛白,后颈的青筋像蚯蚓一样鼓起来。
当他试图让水晶球从左手“搬运”到右手时,球突然“哐当”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星星点点的光。
台下的口哨声和嘘声混在一起,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站起来大喊:“骗子!退钱!”
林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抓着帽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突然转身往后台跑,燕尾服的后摆扫过布景板,带下来一串纸糊的星星,落在地上被踩成了烂泥。
“他这是心病。”
林夏捡起那枚碎掉的水晶球:“你看他拆道具时,总在磁铁的正极和负极之间犹豫,其实是潜意识里怕再次失控。”
她指着地上散落的扑克牌,每张背面都画着一个小小的指南针:“这些牌的磁粉分布不均匀,说明他组装时手在抖。”
深夜的排练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林夏让林风坐在聚光灯下,递给他一张白纸:“您试着写下第一次成功表演‘搬运术’的场景,不用管字迹,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林风的笔尖在纸上划了很久,才慢慢写出:“七岁那年,师父让我把硬币从抽屉‘搬’到他口袋里,我做到时,他奖励了我一块桂花糖,甜味从舌尖一直暖到心口。”
写到这里,笔尖突然顿住,墨渍在纸上晕开:“十五岁那次失败,也是在这个剧场,师父就坐在第三排,我把他送给我的怀表变丢了,再也没找回来——他当晚就突发脑溢血走了。”
林夏注意到他写“怀表”两个字时,指腹下的脉搏突然沉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轻轻的按住他的太阳穴:“中医说‘恐则气下’,您这些年把对师父的愧疚都憋在心里,气血早就堵在了胸口,怎么可能运好气?”
她从药箱里取出艾草条,在他百会穴上方轻轻晃动:“您试着闭眼,想象那股气从头顶往下走,经过心口时停一停——告诉它,那次不是您的错。”
艾草的青烟在聚光灯里盘旋,林风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他忽然开口:“其实那只死耗子是我自己放进去的。”
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怕再让师父失望,故意搞砸想退出,可又舍不得这舞台。”
林夏让他重新拿起那顶魔术帽:“您看这帽檐的弧度,刚好贴合人的头型,就像中医说的‘天人相应’。魔术的真谛不是欺骗,是让观众相信不可能——就像气血,您越怕它乱,它越不听使唤。”
演出当晚的剧场座无虚席。当聚光灯打在林风身上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鞠躬,而是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的小男孩举着一枚硬币,身边的老人笑得眼角堆起了皱纹。
“今晚我要表演一个新魔术。”
林风的声音很稳:“不用机关,不用道具,只用这双手。”
他将照片放进空无一物的玻璃罐,盖上盖子时,台下响起了窃窃私语。
林夏坐在第一排,清楚地看见他指尖的肌肉不再颤抖。
当他揭开盖子的一瞬间,罐子里没有出现鸽子或鲜花,而是躺着一块晶莹的桂花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和他七岁时得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搬运术。”
林风将桂花糖举过头顶:“把记忆里的温暖,搬到此刻的舞台上。”
台下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突然站起来,手里举着一块同样的桂花糖:“是你师父的手艺!当年他也给过我一块,说魔术的秘诀是心里要有光!”
谢幕时,林风的眼眶亮得惊人。他走下台时,林夏注意到他燕尾服的口袋露出半截纸条,上面是她写的“气沉丹田,意守涌泉”——那是中医里调节心神的法子。
“您看这个。”
林风从帽檐里摸出一枚银币,上面刻着一只小小的鸽子:“这是当年弄丢的那枚,上周在师父的旧箱子里找到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知道是谁在道具里放死耗子——是那个总模仿我魔术的新人,可我现在不在乎了。”
林夏的口袋里,黄铜罗盘又开始发烫。这次经络图上的朱砂线在“劳宫穴”上跳动。
这时赵参谋的铜哨声从剧院外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急促。
林夏跑出后门时,看见他正对着辆黑色轿车挥手,车窗降下的一瞬间,她瞥见后座坐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个银色的听诊器。
镜片反射的光刚好落在他胸前——别着一枚医院的徽章,上面刻着“精神科”三个字。
“下一个病人在精神病院。”
赵参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说他总在墙上画经络图,还说自己是舒老的故人。”
林夏抬头望向医院的方向,夜色里的钟楼正敲响十下,每一声都像敲在黄铜罗盘上,震得她指尖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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