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咨询个寂寞
诊室里的焦糊味还没散尽,穿深蓝色夹克的男人已经走到了桌前。
他的皮鞋碾过地上的当归片,发出细碎的声响,那颗左眉尾的痣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像片没长开的霉斑。
“林医生好像不怕我。”
男人把佛珠往手腕上缠了两圈,紫檀木珠子相撞的声音比张启明的那串沉些:“寻常人见了这场景,该叫警察了。”
林夏的指尖还沾着药汁的黏腻,她没接话,只是弯腰去捡张启明掉在地上的药瓶。
白色的玻璃瓶身裂了道缝,标签上的“硝酸甘油”被褐色药汁晕开了一半,瓶底残留的几粒药片已经潮得发黏。
“王总刚才要打的电话,是想请警察来评评张副总的‘意外’?”
男人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比张启明浅些,却更密,像一张织得紧实的网:“还是想说说那批埋在废弃工厂的废料?”
王海涛猛地抬起头,手机在掌心硌出红印。
他裤脚的红土混着药汁凝成硬块,刚才被张启明撞翻的药架还在晃,最上层的炉甘石粉簌簌往下掉,在他肩头落了一层白霜。
“你到底是谁?”
王海涛的声音比刚才抖得更厉害,手里的环评报告边缘被捏得起了毛边:“张启明的同伙?”
男人没理他,径直走到林夏面前,伸出手腕:“听说林医生看脉很准,能不能也给我看看?就当……咨询个生意。”
他的袖口卷得很整齐,露出的小臂上有一块浅褐色的疤,形状像一片柳叶。
林夏的指尖刚搭上他的腕脉,就听见药炉里残余的药汁“咕嘟”响了一声,最后一点热气顺着裂缝钻了出去。
指腹下的寸脉沉得像坠了铅,关脉却跳得又急又躁,像揣了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兔子,尺脉更是虚浮得厉害,稍一用力就散了,比小刘昨天的脉象还要乱。
“您这脉,”
林夏捻着他的腕骨,目光落在他夹克第三颗纽扣上,那纽扣比别的亮些,像是刚换上去的,缝线处还留着圈浅痕:“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在鼎盛集团的地下车库待了半宿?”
男人转佛珠的手顿了顿:“林医生怎么知道?”
“您袖口沾着的机油味,比张副总的浓三倍。”
林夏收回手,去拿桌边的紫苏叶:“车库监控死角的排水管漏了,您站的位置正好在滴水处,裤脚内侧有一块菱形的湿痕,现在结了层灰。”
王海涛突然“啊”了一声,他慌忙去摸自己的裤脚,果然在相同的位置摸到一块发硬的布片。
昨天去公司拿文件时,地下车库确实在漏水,他当时急着赶去工厂,没在意裤脚湿了一片。
男人的眉峰挑了挑:“王总也去过?”
“我去拿张启明做假账的证据。”
王海涛把手机往桌上一拍,屏幕亮着的110拨号界面晃了下:“别以为你们能一手遮天,那些废料的检测报告我也拿到了,重金属超标三十倍!”
“王总倒是比张启明聪明。”
男人往门口瞥了一眼,风把诊室门吹得又开了一条缝,能看见外面巡逻队的制服边角闪过。
“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您以为把真报告藏在林医生的药柜里,就安全了?”
林夏正在包陈皮的手停了。昨天王海涛来送文件时,确实趁她转身添药的功夫,往装杜仲的柜子里塞了一个牛皮纸袋。
当时她听见纸页摩擦的声响,却没点破。
“你跟踪我?”
王海涛的喉结滚了滚,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工厂门口,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原来不是错觉。
男人没回答,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黑色的U盘,外壳上的划痕和小刘昨天掉的那个很像:“这是鼎盛集团近三年的排污记录,王总想不想要?”
他把U盘往桌上一放,金属外壳撞在药碾上,发出清脆的响:“张启明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签字批废料的人,是董事长的小舅子。王总要是把这东西交上去,可比那环评报告有用多了。”
王海涛的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
男人笑的时候,那颗痣像是活了过来,在眉尾动了动:“我是想换林医生一个消息——张启明死之前,说的‘张先生’,您二位听清是什么了吗?”
林夏突然想起张启明倒下去前的那句话。当时他的声音又闷又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他要是动真格的”
几个字说得尤其含糊,尾音拖得很长,倒像是在模仿谁的语气。
“你不知道?”
林夏看向他腕脉的位置,刚才没注意,他手腕内侧有一块淡青色的淤青,形状像被什么圆形的东西压过。
“您不是说自己是‘张先生’吗?”
男人脸上的笑淡了些:“我只是个跑腿的。真正的张先生,连张启明都没见过。”
他突然凑近了些,药柜里的艾草味飘过来,混着他身上的烟草味:“林医生真的没听见别的?比如……他有没有提过‘码头’?”
林夏的指尖在药秤上顿了顿。张启明咳得厉害的时候,确实含糊地说了句“码头的货……”,
当时她以为是胡话,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鼎盛集团上个月确实在郊区码头租了个新仓库,对外说是存建材,可附近的渔民都说夜里总闻见怪味。
“您想找的,是不是码头仓库的钥匙?”
林夏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男人夹克内袋上,那里鼓出个长方形的轮廓,像是揣着个金属盒子。
“张启明的药瓶里,除了硝酸甘油,还有半片没化的安眠药。他昨晚被人喂了药,根本不是意外发病。”
男人转佛珠的手猛地收紧,紫檀木珠子发出被捏碎的闷响:“你怎么知道?”
“他的舌下有股杏仁味。”
林夏把包好的陈皮放在柜台上:“安眠药混着硝酸甘油吃,会引发心律骤停。凶手应该是趁他在工厂争执时,偷偷换了他的药瓶——您刚才说在地下车库待了半宿,没看见谁进过他的办公室?”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去。昨晚他确实看见张启明的秘书进过办公室,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当时只当是送宵夜,现在想来,那杯子里说不定装的就是换过的药。
“林医生好像什么都知道。”
男人的声音冷了些,“那不如再说说,王总藏在药柜里的报告,是不是少了最后一页?”
王海涛的脸瞬间白了。他今早核对报告时,确实发现最后一页关于废料处理责任人的签名页不见了,还以为是自己匆忙中弄丢了,没想到……
“是你拿走的?”
王海涛抓起桌上的U盘就要砸过去,却被林夏拦住了。
“王总别急。”
林夏往药炉里添了把金银花,水汽腾起来时,她看见男人夹克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的链子,末端拴着个小小的金属牌,上面刻着个“张”字,比纽扣上的那个工整多了。
“您要是信我,现在就去码头看看。张启明的秘书此刻应该在仓库门口,手里拿着的,就是您要的签名页。”
男人猛地抬头:“你怎么会……”
“您刚才摸夹克口袋时,牌链露出来了。”林夏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淤青上。
“这痕迹像是被手铐压的,您最近见过警察?还是说……您就是警察?”
男人突然笑出声来,这次的笑声比之前都响,震得药架上的枸杞袋晃了晃:“林医生果然厉害。我是刑侦队的张默,上个月刚调过来查鼎盛集团的案子。”
他解开夹克扣子,露出里面的警徽:“张启明是我们的线人,没想到还是被灭口了。真正的‘张先生’,是幕后指使我们一直没抓到的那个。”
王海涛这才注意到,张默的皮鞋底沾着的红土和自己的不一样,边缘混着点沙粒——码头附近的土就是这种沙质的。
“那你刚才说的U盘……”
“是真的。”
张默把U盘推给他。
“不过得等我们收网了才能交上去。现在您去码头,就说是张启明让来拿‘货’的,秘书会把签名页给您。”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刚过九点:“动作快点,他们十点要把仓库的废料转移到船上。”
王海涛抓起U盘就往外跑,刚到门口又回头:“那药柜里的报告……替您收着。”
林夏的声音混在药香里,显得很轻:“等您把签名页拿回来,再一起给张警官。”
诊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张默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胃,眉头拧成个疙瘩。
他刚才强撑着没表现出来,其实从早上开始就疼得厉害,现在放松下来,那股钻心的疼又涌了上来。
“要不要看看脉?”
林夏递过一杯温水:“您这是肝气犯胃,昨晚是不是跟谁发了火?”
张默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昨晚他和队长因为行动方案吵了一架,队长坚持要等抓到“张先生”再动手,可他觉得张启明已经暴露,必须提前收网。
争执到最后,他把桌上的文件都扫到了地上。
“林医生真能从脉上看出这些?”
张默半信半疑地伸出手腕,他以前总觉得中医是故弄玄虚,今天才算真正见识了。
林夏的指尖刚搭上他的腕脉,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诊所门口。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用力拍门,喊着王海涛的名字。
张默的脸色变了:“是队长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
林夏却注意到,张默的尺脉突然跳得又急又乱,比刚才提到“张先生”时还要慌。
她低头看向他的裤脚,刚才没发现,裤脚内侧沾着的沙粒里,混着点暗红色的粉末——和张启明药瓶裂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拍门声越来越响,王海涛的名字被喊得震天响。
张默慌忙去摸枪,却发现枪套是空的。他明明记得早上出门时带了枪,怎么会不见了?
“我的枪……”
张默的声音发颤,目光突然落在药炉旁边的阴影里——那里躺着个黑色的枪套,皮质表面沾着点炉甘石粉。
林夏慢慢直起身,手里还捏着刚才捡的一药瓶碎片:“张警官刚才弯腰捡U盘时,枪套蹭到了药架,掉下来了都没发现?”
她的指尖在碎片上轻轻一划,暗红色的粉末沾到了指腹:“这是鼠药的残渣。张启明瓶底的药片上也有,您说……是谁放进去的呢?”
张默的喉结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看着林夏手里的碎片,又看向门口不断晃动的人影,突然明白了什么。
拍门声还在继续,可这次,林夏好像听见门外的人喊的,不是王海涛的名字。
那声音又沉又闷,隔着门板传进来,像是在说——
“张默,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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