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张先生
小陈手里的纽扣还带着体温,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哑光。
林夏捏起那枚纽扣时,指腹蹭过刻着的“张”字,边缘粗糙得像是用美工刀反复刮过,把金属表面的镀铬都磨掉了些。
“深蓝色夹克。”
李建国突然开口,笔记本被他翻得哗哗响:“上周调解李家兄弟宅基地纠纷时,见过一个穿深蓝色夹克的。那人总在法院门口转悠,说是鼎盛集团的法律顾问,可递名片的时候,手指关节上全是老茧,不像握笔的,倒像常年握什么重东西的。”
风从窗外钻进来,吹得药炉里的药渣泛起细沫。
林夏把纽扣放在脉案上,正对着那枚刻着的“张”字,忽然注意到小陈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末端拴着个小小的桃木挂件,边角被摩挲得发亮。
“王总说的张副总,”
小陈的指尖在风衣口袋上蹭了蹭:“是不是左眉尾有颗痣?去年在社区普法讲座上见过,他当时作为企业代表发言,说要捐钱建老年活动中心,可后来只送了批旧桌椅,全是掉漆的。”
李建国的笔记本“啪”地合上:“就是他。张启明,鼎盛集团的副总,可法院的执行案里,有好几个民间借贷纠纷都跟他有关系,只是没抓到实据。”
他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王海涛明天要是去废弃工厂,我得跟社区那边打个招呼,让巡逻队多留意着点。”
诊室门关上时,林夏看见小陈悄悄把那枚纽扣塞进风衣口袋,红绳上的桃木挂件晃了晃,露出刻着的“平安”二字。
药炉里的热气渐渐散了,她收拾碎瓷片时,发现最底下那片沾着点深褐色的印子,不是茶水渍,倒像是干涸的血迹。
第二天一早,诊室刚开门,王海涛的助理就来了。
小刘穿着一件熨得笔挺的灰色夹克,黑框眼镜擦得锃亮,可林夏注意到他衬衫领口歪了半寸,像是匆忙套上的,袖口还沾着点牙膏沫。
“林医生,”
他把一个牛皮纸信封往桌上一放,指腹在眼镜腿上蹭个不停:“王总让我送点东西。”
信封很薄,里面像是只装了张纸,边角却被捏得发皱:“他说……说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林夏的指尖搭上他腕脉时,药碾里的决明子还在转。
指腹下的寸脉跳得又急又虚,像漏了气的皮球,关脉却沉得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尺脉更是绵得几乎摸不着,比上周王海涛的脉象还要乱。
“您这脉,”
林夏捻着他的腕子,目光落在他夹克第二颗纽扣上,那纽扣比别的松动些,缝线处还别着根细小的线头:“是不是昨晚没睡?在鼎盛集团的停车场蹲到后半夜?”
小刘的眼镜突然滑到鼻尖,他慌忙去扶,指节撞在桌沿上,发出轻响。
“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声音发颤,夹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张总”:“我……我就是去取点东西。”
林夏往药炉里添了一把菊花:“取的是环评报告的原件吧?第三排货架最上面,黑色塑料袋装着的。”
她看着他腕脉里突然窜起的躁劲:“您把原件给了王总,自己留了复印件,打算今天交给张启明邀功?”
小刘猛地抽回手,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尺。他手忙脚乱地掏手机,却把口袋里的U盘带了出来,掉在地上,滚到药炉边。
“我没有!”
他的声音拔高了些,眼镜后的眼睛红了:“我妈住院要花钱,张副总说只要我把报告给他,就预支我半年工资……”
林夏捡起U盘,外壳上贴着一块胶布,写着“备份”两个字,笔迹潦草得像是在发抖。
“您母亲的病房号是307吧?上周三下午,张启明的秘书去送过果篮,其实是去跟您接头的。”
她把U盘推回去:“王总今早六点就去公司了,他让我转告您,抽屉里有张银行卡,密码是您母亲的生日。”
小刘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夹克前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王总他……”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上跳出条短信,是王海涛发的:“工厂见,带复印件。”
药炉里的菊花水开了,清香混着点苦涩漫开来。
小刘抹了把脸,抓起U盘就往外跑,夹克后摆扫过桌沿,带倒了装陈皮的罐子,褐色的果皮滚了一地,其中一块上还沾着点银白色的细屑,和王海涛皮鞋底的一模一样。
他刚走没多久,诊室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男人穿着件深灰西装,左眉尾那颗痣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正是小陈说的张启明。
他手里把玩着串佛珠,紫檀木的珠子被盘得发亮,可林夏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的,还没结痂。
“林医生?”
他往屋里走时,皮鞋踩在陈皮上发出轻响,目光扫过满地的果皮,嘴角勾起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张主任推荐的果然没错,这地方够清静。”
他在桌边坐下,西装袖口露出块百达翡丽的表,表盘上却沾着点土黄色的粉末,和王海涛手包上的一模一样。
林夏的指尖搭上他腕脉时,药碾里的决明子已经停了。
指腹下的寸脉跳得又沉又硬,像埋在土里的石头,关脉却浮得发飘,像是水面上的浮萍,尺脉更是乱得厉害,忽强忽弱,像是风中的烛火。
“您这脉,”
林夏捻着他的腕子,目光落在他西装口袋露出的半截烟盒上,是和王海涛同款的烫金烟盒,只是边角没那么皱。
“是不是每次见规划局的李科长,右手就发紧?尤其是他提‘容积率’三个字的时候。”
张启明转着佛珠的手突然停了,紫檀木珠子在指间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林医生懂的不少。”
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点精明:“我这阵子是有点烦,生意上的事,您也知道,竞争激烈。”
林夏的指尖在他腕脉上加重了些力道:“上周三晚上,您是不是在废弃工厂的仓库待过?穿一件深蓝色的夹克,还戴了一副白手套,临走时把烟头扔在了第三排货架下面。”
她看着他关脉里突然窜起的一股躁劲:“那烟头您没掐灭,烧了半张旧报纸,上面还沾着您的指纹。”
张启明的脸色变了变,佛珠在他手里转得飞快。
“林医生真会开玩笑。”
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打火机“咔嚓”响了一声,却没打着:“我上周三在外地考察,有航班记录的。”
林夏没接话,转身往药炉里添了一块黄连。水汽腾起来时,她看见他西装裤脚沾着点深绿色的碎末,和王海涛裤脚上的一模一样。
“您母亲是不是信佛?上周六您去庙里烧香,求了支签,是‘下下签’,签文上说‘小人作祟,破财消灾’。”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划痕上:“您当时气得把签撕碎了,手被香头烫了下,是不是?”
张启明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火苗子窜起来,燎到了他的裤脚。
他慌忙用脚去踩,皮鞋在地板上蹭出焦糊味,林夏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红土比王海涛的还多,边缘还嵌着点银白色的细屑。
“您到底想干什么?”
他直起身时,喉结滚了滚,佛珠被他捏得发白:“王海涛让您来的?他以为抓着点破事就能翻盘?那地块的环评报告……”
话没说完,诊室门突然被推开,王海涛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张启明,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把袋子往桌上一倒,一叠文件滑了出来,最上面那张印着“环评报告原件”几个字,边角还沾着一点褐色的印子,像是咖啡渍。
张启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药架上,带倒了装当归的罐子,褐色的药片滚了一地。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的声音发颤,佛珠从手里滑出来,摔在地上,断成了几截。
林夏的指尖还搭在他腕脉上,指腹下的寸脉突然乱了,像断了线的珠子,关脉沉得几乎摸不到,尺脉更是弱得像游丝。
“您办公室保险柜里,是不是还有一份更重要的东西?”
她看着他的眼睛:“是三年前处理工业废料的合同,甲方签字处是李科长的笔迹,乙方……是您的名字。”
张启明突然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急促,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药瓶,却把一个微型录音笔带了出来,掉在王海涛脚边。
录音笔还在亮着红灯,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张启明的声音:“……那批废料埋深点,出了事我担着……”
王海涛捡起录音笔,眼里闪着光:“我就知道你会留一手。”
他拿出手机就要拨号:“这下看你还怎么抵赖!”
张启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又急又喘,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
他指着林夏,手指抖得厉害:“你以为你诊得准?可你知道‘张先生’是谁吗?”
他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他要是动真格的,你们……”
话没说完,他突然直起身,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倒了下去,撞翻了药炉,滚烫的药汁溅在地上,冒起白烟。
林夏探他鼻息时,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已经冰凉了,腕脉已经停了。
王海涛吓得后退了两步,手机掉在地上。
“他……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发颤,看着地上的张启明:“我没碰他啊……”
林夏站起身,目光落在张启明滚到桌底的佛珠上,其中一颗珠子裂了缝,里面露出了一点白色的粉末,不是紫檀木的碎屑,倒像是某种药粉。
药炉里的药渣还在冒着热气,她突然注意到张启明西装内侧的口袋鼓鼓囊囊,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伸手去掏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纸壳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是张名片。
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个烫金的“张”字,和那枚纽扣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名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号码,末尾两位数是“07”,和小刘母亲的病房号一样。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诊室门“吱呀”作响。
林夏看着那张名片,突然发现“张”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末端像个钩子,钩住了名片边缘的一个小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刮过。
王海涛还在发抖,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他刚要拨出去的号码——110。
林夏刚要说话,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软底鞋,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她抬头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深蓝色夹克的男人,左眉尾也有一颗痣,只是比张启明的那颗小些。
他手里把玩着串和张启明同款的佛珠,看见地上的张启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
“林医生。”
男人走进来,皮鞋踩在药汁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递过一张名片,上面同样只有个烫金的“张”字,“我是张先生。”
林夏接过名片时,指尖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
低头一看,名片边缘有一个极小的针尖,上面沾着一点暗红色的印子,像是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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