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朝凤湖开发

诊所的木门还敞着道缝，雨丝斜斜地钻进来，在药柜前洇出蜿蜒的水痕。

林夏弯腰去捡那根黑色的线，指尖刚触到布料，外面突然传来了汽车急刹的声音——不是王海涛那辆，引擎声更沉，像是一辆越野车。

她直起身时，药柜最底层的录音笔突然发出电流杂音，刚才还清晰的“陈老板的船”几个字变得模糊不清了。

窗外的雨幕里，两道车灯刺破黑暗，停在诊所门口，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里，混着金属摩擦的脆响。

林夏将那根黑线缠在指尖，线的末端沾着一点暗红粉末，和药柜玻璃门上的指印颜色一致。

她想起张默被带走时，夹克袖口确实磨出了毛边，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发现那线头上还缠着半片干枯的蓖麻叶——和王海涛裤脚的叶子来自同一株植物。

“林医生，方便借把伞吗？”

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南方口音。林夏抬头，看见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站在雨里，其中一个举着被风吹变形的伞，另一个手里拎着个铁皮箱，箱角磕在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从药柜旁的伞桶里抽出一把黑布伞：“两位是？”

“我们是鼎盛集团的，”

举伞的男人递过一张名片，雨水打湿的纸片上印着“项目顾问  陈立”:“王总说您这里有他落下的文件。”

林夏的目光扫过两人的裤脚，沾着的泥渍里混着细小的贝壳碎屑——朝凤湖沿岸特有的沙质土。

她将伞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陈立的手腕，对方的脉搏沉得像浸在水里的石头，跳得又急又乱，倒像是刚受过惊吓。

“王总刚走，”

林夏侧身让他们进来:“文件在杜仲柜里，我帮你们拿。”

铁皮箱被放在诊桌旁，箱盖没扣紧，露出里面裹着绒布的东西，形状像是块石板。

陈立的目光在药柜上扫来扫去，停在标着“朱砂”的药罐上，喉结动了动：“听说林医生不但医术一流而且还懂风水？我们朝凤湖的项目最近有点不顺。”

另一个男人突然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手帕上沾着点血痕。

林夏注意到他左手食指缺了半截，指甲缝里嵌着深绿色的锈——那是长期接触潮湿金属才会有的痕迹，比如湖底的铁链。

“风水讲究顺势而为，”

林夏从杜仲柜里抽出那份考勤表的复印件：“就像这草药，得知道它的性子才能用对地方。”

陈立接过文件时，铁皮箱突然晃了晃，里面传出了细碎的碰撞声。

林夏眼角的余光瞥见绒布滑落的一角，露出一块刻着纹路的石板，边缘的磨损处和她上次在码头仓库见到的防腐漆颜色一致。

“血雨下得邪门，”

断指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施工队说湖底有东西，不肯开工。王总让我们来问问，能不能请您去看看。”

林夏将那份复印件放回抽屉，指尖在“老李”的签名上顿了顿：“今早动工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往湖里扔了什么？”

陈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林夏想起刚才录音笔里的杂音，突然明白过来——码头三号仓的货没上船，而是被运到了朝凤湖。

“我们先回去复命，”

陈立抓起铁皮箱，箱底在地上拖出一道划痕：“明天一早派车来接您。”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时，林夏拉开诊桌抽屉，里面躺着王海涛落下的另底有处明清时期的沉船遗址。

她指尖点在图上标红的位置，那里距施工队划定的地基线只有三米。

药炉里的水再次沸腾，蒸汽将地基日历熏得发皱，明天的日期被红笔圈着——正是朝凤湖项目奠基的日子。

林夏关掉炉火，看见炉底沉着一片细小的骨头渣，和张启明办公室抽屉里发现的那片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诊所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车，陈立坐在驾驶座上，眼下的乌青比昨晚更重。

林夏上车时，闻到后座飘来的檀香味，像是从那只铁皮箱里散出来的。

“王总在工地等您，”

陈立发动汽车时，方向盘抖了一下：“今早又下了一点红雨，施工队把挖掘机都砸了。”

车窗外的景象渐渐从城区变成郊区，路边的广告牌上印着“朝凤湖生态度假区”的字样，照片里的湖面上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被血染过。

林夏看着反光镜里不断缩小的诊所，突然发现陈立的后颈有一块淤青，形状像是被什么环状物勒过。

“那片红雨，”

林夏突然开口：“是不是落在施工队搭的临时工棚顶上？”

陈立猛地踩了一下刹车，后排的铁皮箱撞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转头时，眼里的惊慌藏不住了：“您怎么知道的？”

林夏没回答，指尖在车窗上划着圈。朝凤湖的形状像一只展翅的凤凰，施工队选的奠基点正好在“凤头”位置。

那里的土层下面埋着的不是普通泥土，而是混合了氧化铁的土层砂岩——遇水就会渗出红色的汁液，看氧化铁血。

车开到湖边时，王海涛正站在临时搭起的棚子下，对着一群戴安全帽的工人喊话。

他的声音被风刮得七零八落，林夏走近了才听见“加钱”“今晚必须开工”之类的话。

“林医生来了！”

王海涛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时，皮鞋上沾着的红泥蹭在裤腿上：“您看这鬼天气，好好的怎么会下血雨？”

林夏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湖对岸的小山丘上。

那里有一个被挖开的土坑，露出里面的青石板，边缘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是某种阵法的痕迹。

几个穿迷彩服的人正往坑里扔铁链，链头没入水中的瞬间，湖面泛起一圈圈暗红的涟漪。

“把那几根铁链捞上来，”

林夏指着湖面：“再让工人把工棚挪到东边的柳树下。”

陈立突然插话：“那可不行，图纸上的位置不能动。”

他的声音刚落，湖中央突然冒起一串气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翻涌。

施工队里有人喊了句“邪门”，扔下工具就往路边跑，转眼就散了大半。

王海涛急得直跺脚，后腰撞到身后的铁架，架上的水泥袋掉下来，砸在地上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混着碎石的红土。

林夏蹲下身，抓起一把红土捻了捻碎石里混着细小的贝壳——这不是湖边的土，倒像是从更深的水底挖上来的。

她抬头看向陈立：“你们昨晚是不是在湖底打了桩？”

铁皮箱突然“哐当”响了一声，陈立的脸色白得像纸。

王海涛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早勘测队说湖底有异常，你们瞒着我动了工？”

“是董事长的意思，”

陈立的声音发颤：“他说必须在奠基前把湖底的‘东西’挪走。”

林夏站起身时，看见湖对岸的土坑里，铁链正被缓缓拉起，链身上缠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像是一块腐烂的布料。

她突然想起张默录音笔里提到的“陈老板的船”——鼎盛集团的废料处理单上，有一艘登记在陈立名下的货船，三个月前在朝凤湖附近沉没。

“那不是邪祟，是沉船里的木料，”

林夏朝着人群喊道：“红雨是红砂岩被挖出来遇水渗的色，怕什么？”

跑掉的工人停住脚步，有人回头张望。林夏指着湖对岸的青石板：“那下面是明清时候的防洪碑，你们挖断了碑基，湖水才会泛浑。现在把铁链解开，填上土，什么事都没有。”

王海涛立刻指挥剩下的工人照做。陈立想拦，却被林夏按住肩膀：“陈先生的脉搏乱得厉害，是不是昨晚在湖底捞东西时呛了水？”

她的指尖隔着衣服按在他的膻中穴，陈立猛地咳嗽起来，吐出的痰里带着一点血丝。

铁皮箱的锁扣突然松开，里面的石板滑出来，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露出藏在下面的东西。

一叠盖着鼎盛集团公章的文件，上面写着“朝凤湖填湖造地协议”，还有一份更薄的纸，是码头三号仓的出库单，日期正是张启明死前那晚。

“原来你们不是要开发旅游，是想填湖埋废料，”

王海涛捡起文件，手气得发抖：“难怪董事长非要抢这个项目！”

陈立瘫坐在地上，看着那叠文件，突然笑了：“晚了，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今晚就把废料卸到湖底。”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张启明和老李都是这么死的，你以为你能拦得住？”

林夏没理他，转身走向湖边。刚被填上的土坑旁，有个工人正用铁锹挖着什么，见她过来，举着铁锹喊道：“林医生，这里有一块带字的砖！”

砖上的字被水浸得模糊，只能看清“凤脉”两个字。

林夏摸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砖缝里挑出点残留物，放在鼻尖闻了闻——是和张默裤脚一样的红土，还混着点淡淡的檀香，和铁皮箱里的味道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不是一辆，是好几辆。

王海涛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环保局的回电：“他们说收到我的举报了，正在来的路上。”

陈立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林夏看着湖面渐渐恢复清澈，阳光照在水上，泛着细碎的金光，倒真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她想起那块摔碎的石板，上面的纹路其实是张启明画的草图，标注着湖底沉船的位置——那里根本不是什么废料，是鼎盛集团走私的文物。

警车上下来的人里，有个穿白大褂的，是考古研究所的教授。

他蹲在那块刻着“凤脉”的砖前，突然惊呼：“这是明代风水大师的手笔！朝凤湖底下怕是有一座古墓！”

王海涛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不是说，开发项目可以改成考古遗址公园？”

教授连连点头：“这可是重大发现，政府肯定支持！”

林夏转身时，看见陈立正偷偷往湖里扔什么东西，银光一闪就沉了下去。

她想起张默录音笔里的最后一句话——“陈老板的船藏着最关键的东西”。

警笛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湖对岸传来的。

林夏抬头，看见一艘挂着“考古勘探”旗号的船正往这边开，船头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往这边看。

王海涛突然指着那人：“那不是董事长的小舅子吗？他来干什么？”

林夏的目光落在湖面上，刚才陈立扔东西的地方，水面还在微微晃动。

她想起药柜最底层的录音笔，里面还有一段没听完的内容，提到“朝凤湖的古墓里藏着陈老板要的账本”。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林夏的白大褂上，她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从陈立身上掉下来的玉佩，上面刻着半个“陈”字。另一半，她在张启明的遗物里见过。

湖对岸的船越来越近，船头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林夏握紧那块玉佩，突然觉得指尖有点发凉——刚才在砖缝里挑出的残留物，除了红土和檀香，还有点别的味道，像极了张启明舌下那半片安眠药的苦味。

她低头看向湖面，水里的倒影里，除了她和王海涛，还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陈立身后，手里举着一块石头，慢慢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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