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一怕变心,二怕吃亏
林夏拆吊针那天,天刚放晴,医馆后院的青苔还洇着水。
她刚走到诊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尖利的争执声,吴军正对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摆手:“张嫂子,您这肝气郁结是老毛病了,光吵架可治不好。”
“我能不气吗?”
妇人拍着桌子,鬓角的碎发都在抖,“前天还说要给我家送两袋新米,今天就变卦,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手腕往脉枕上一搭,指节捏得发白,“林大夫你给评评理,这种出尔反尔的人,是不是该治治?”
林夏指尖搭上她的寸关尺,刚触到皮肤就觉出异样——脉象弦紧得像拉满的弓,却在寸脉处微微发虚,像是强撑着的火气底下藏着怯意。
她忽然想起吴军昨天说的,张嫂子的丈夫在外打工,半年没寄钱回家了。
“您左手脉比右手浮,”
林夏轻声道,“是不是夜里总梦见家里的事?”
妇人猛地抬眼,眼圈一下红了:“你怎么知道?”
“弦脉主怒,浮脉主虚,”
林夏收回手,“您这不是真生气,是怕人家变心,以后没人帮衬家里了。”
她取过银针,“我给您扎太冲穴疏疏肝,再配内关穴安神,您试试?”
银针刚刺入穴位,妇人忽然抽了抽鼻子:“其实我也不是缺那两袋米,就是气他说话不算话……”
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等妇人走了,吴军凑过来翻脉案:“她这脉象确实怪,看着火气大,实则虚得很。”
“人啊,”
林夏望着窗外,“有时候吵得凶,不是因为真在乎那点东西,是怕对方变了心,连这点情分都没了。”
正说着,刘佳背着药篓从外面进来,竹篓里的艾草还带着露水。“刚才在门口听见你们说话,”
她把药草倒在竹匾里,“看出什么门道了?”
林夏把张嫂子的情况说了说,刘佳点点头:“这就是人心的第一个弱点——怕变心。夫妻怕情变,朋友怕义变,就连乡邻相处,也怕今天的热络变明天的冷淡。这股子怕劲堵在心里,气脉能顺才怪。”
她指着墙上的经络图:“你看肝经从足到腹,连着膻中穴,正是情志所在。人一怕变心,肝经就堵,脉象自然弦得像绷紧的弦。”
吴军忽然想起什么:“那前天来的李大叔呢?他总说邻居占他地界,脉也是弦的,算不算怕变心?”
“他那是第二大弱点——怕吃亏。”
刘佳拿起银针,“怕变心是怕情分没了,怕吃亏是怕实在的好处少了,根子不同,脉象也有区别。”
她让吴军伸出手,“你摸摸自己的脉,再想想刚才张嫂子的,是不是她的脉更浮,李大叔的更沉?”
吴军依言试了,果然如此。“这是为啥?”
“怕变心的人,心思总悬着,气脉浮在上面;怕吃亏的人,总想着实际的得失,气脉沉在下面。”
刘佳道,“就像李大叔,他总摸后腰,那是肾经的位置,肾主藏,怕吃亏的人,气都淤在那里,所以脉沉。”
下午恰好李大叔又来了,进门就念叨邻居又把柴火堆往他墙边挪了半尺。
林夏给他搭脉,果然沉得按下去才感觉到,而且带着涩滞感。
“大叔您是不是总觉得腰沉?”林夏问。
李大叔一愣:“你咋知道?我这几天干活,总觉得腰像坠了块石头。”
“您这是气淤在肾经了,”
林夏取过艾条,“我给您灸灸命门穴,再扎三阴交,把淤住的气散开。”
她一边操作一边说,“其实那半尺地界不值啥,您总想着,反倒伤了自己的身子。”
艾条的烟气袅袅升起,李大叔的眉头渐渐舒展。“说的是呢,”
他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值当,可就是忍不住琢磨,觉得吃了亏。”
这时刘佳走进来,接过林夏手里的艾条:“人活一辈子,谁没被占过便宜?谁没错过情分?关键是别让这些事堵了自己的气脉。”
她转向林夏和吴军,“你们记住,搭脉不光是看身体,更是看人心。能看透这两个弱点,才算真的懂了‘医者仁心’的‘心’字。”
接下来的几天,林夏和吴军刻意观察,果然发现这两个弱点在村民身上屡屡显现。
有位大婶总怀疑丈夫藏私房钱,脉浮弦,扎了几次内关穴,渐渐不疑神疑鬼了;
有个小伙子总为工钱少算几毛和人争执,脉沉涩,灸过命门穴后,也慢慢想开了。
这天晚上整理脉案,吴军忽然问:“师父说这两个弱点是人心通病,那咱们自己呢?会不会也有?”
林夏想起上次吴军帮她煎药时,偷偷多放了当归,后来又不好意思地承认怕药量不够。
“你上次怕药不够,算不算怕吃亏?”
她笑着问。
吴军脸一红:“那不是怕你好得慢吗?”
他忽然指着林夏的脉案,“你上次为了赶诊疗方案,熬了两个通宵,是不是怕方案不成?”
林夏一怔,摸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天发烧前的虚浮脉象。“还真是,”
她轻声道,“我总想着不能让人失望,结果把自己熬垮了。”
“所以师父才说要看透这两个弱点,”
吴军把脉案收好,“不光是为了给人看病,也是为了提醒自己。”
夜深时,林夏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忽然想起刘佳白天说的话:“医人先医心,可医心不能硬来。你得让他自己想明白,就像疏通河道,得顺着水势,不能硬堵。”
她摸出枕头下的脉案,在空白页上写下:“怕变心者,需安神;怕吃亏者,需宽气。”
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药晒架上的草药。
林夏披衣出去,看见刘佳正借着月光检查晒干的紫苏叶。“师父,这么晚了还没睡?”
刘佳转过身,手里拿着片叶子:“这紫苏得趁着露水干了收,不然容易霉。”
她看着林夏,“你刚才写的话,我在窗外听见了。”
林夏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太懂。”
“等遇到难办的案子就懂了。”
刘佳把紫苏叶放进竹篮,“人心这东西,比最复杂的脉象还难摸。你们记着,看透弱点不是为了拿捏,是为了让人活得松快些。”
她望着诊室窗户透出的灯光,忽然想起张嫂子的话——人最怕的,就是好好的日子忽然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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