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微表情
祠堂外的爆炸声还在耳边轰鸣,烟尘顺着门缝往里钻,呛得人喉咙发紧。
林夏刚把那抽搐的年轻人扶起来,就见吴军已经将赵德昌反剪双臂按在香案前,香灰簌簌落在他的锦袍上,沾出一片灰败的印记。
“外面到底怎么回事?”
吴军吼着问,声音被震得发飘。赵德昌却在他手下笑得愈发癫狂,嘴角的涎水混着唾沫星子溅在牌位碎片上:“来了,都来了……你们以为抓了我就完了?这镇子底下埋着的东西,早晚会把你们全都拖下去!”
林夏指尖搭在年轻人腕脉上,只觉脉象虚浮如丝,却在寸关之间藏着几缕急促的搏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
她迅速摸出银针,在他膻中、气海几处穴位连点数下,黑血顺着针尾慢慢渗出来,带着那股熟悉的腥甜味。
“他中的是牵机引,”
林夏低声道,“和东方峰体内的煞气同源,只是剂量更轻,专门用来控制人。”
年轻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珠艰难地转向林夏,像是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祠堂大门被猛地撞开,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镇上派出所的王所长,脸色煞白:“吴队!后山……后山的赵家祖坟炸开了!”
吴军一怔,赵德昌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在他手腕上勒出红痕:“炸开了好!炸开了才好!百年的怨气,该出来透透气了!”
林夏扶着年轻人往门外走,刚踏出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镇子西边的山头腾起滚滚黑烟。
原本该是青灰色的天空被染成了暗紫色,风卷着纸灰往祠堂这边扑,落在红灯笼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洞。
“林医生,这……”
吴军跟出来,脸色凝重。
“先带他们回派出所,”
林夏迅速做出决断,“那个年轻人需要立刻施针排毒,赵德昌交给你们看管,我去后山看看。”
“我跟你去!”
吴军刚要迈步,却被林夏按住肩膀。她的指尖带着凉意,眼神却异常清明:“你留在这里更重要。赵德昌刚才说的‘底下的东西’,还有祠堂里的锁魂结,都得弄清楚。”
她转头看向那个刚缓过劲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阿……阿武。”
年轻人声音发颤,手腕上的淤青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赵德昌为什么抓你?”
阿武瑟缩了一下,眼神瞟向祠堂深处:“他……他要找‘活祭’,镇上最近丢了好几个像我这样的流浪汉……”
林夏心头一沉,难怪刚才在祠堂闻到那股腥甜,原来是用活人血祭出来的邪气。
她从药箱里掏出个小瓷瓶:“这里面的药粉,每隔一个时辰用温水送服,能暂时压住你体内的毒素。”
安顿好阿武,林夏沿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越靠近赵家祖坟,空气里的寒意就越重,明明是正午,却像是傍晚般昏暗。
路边的野草都透着股诡异的青黑色,叶片上挂着黏腻的露水,落在皮肤上凉得刺骨。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赵家祖坟的石碑倒了大半,炸开的泥土里翻出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陈年的血渍。
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围着炸开的坑洞忙活,看到林夏,立刻警惕地转过身,手里还握着铁锹和麻绳。
“你是谁?”
为首的人厉声喝问,脸上带着道狰狞的刀疤。
林夏没答话,目光落在坑洞里——那里赫然躺着具半腐烂的棺材,棺盖已经被炸开,露出里面穿着寿衣的尸体。
奇怪的是,尸体虽然腐烂,皮肤却透着股诡异的油光,指甲长得像鹰爪,深深嵌进棺木里。
“这是赵家的祖坟?”林夏冷声问。
刀疤脸脸色一变:“不关你的事,赶紧走!”
林夏往前走了两步,注意到那些黑衣人手腕上都戴着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和祠堂红绳一样的结。
她忽然想起《赵氏医案》里的记载:用活人血喂养尸身,可炼“血煞”,百年后开棺,能控方圆百里的邪气。
“你们在炼血煞?”
林夏声音一沉,“赵德昌让你们这么干的?”
刀疤脸眼神闪烁,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铜哨子吹了起来。
哨声尖锐刺耳,坑洞里的尸体突然动了一下,腐烂的手指微微蜷缩。
林夏心头一紧,迅速从药箱里摸出几根银针捏在手里。
她知道,这东西一旦被唤醒,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世玉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师父!师父!吴警官让我来告诉你,赵德昌在派出所里……在派出所里死了!”
林夏一愣:“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世玉跑得满头大汗,“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跟东方峰死的时候一模一样,皮肤都变成青黑色了……”
林夏眉头紧锁,赵德昌体内也有煞气?这说明背后肯定还有人在操控,赵德昌不过是个更高级的棋子。
她看向坑洞里的尸体,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不是要开棺,是要让这血煞认主!”
话音刚落,刀疤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打开里面是把沾着血的匕首,猛地朝坑洞里的尸体刺去。
就在匕首快要碰到尸体的瞬间,林夏甩出手里的银针,精准地钉在刀疤脸的手腕上。
“啊!”
刀疤脸惨叫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其他黑衣人见状,纷纷抄起家伙冲上来。
林夏拉着世玉往后退了两步,从药箱里掏出个瓷瓶,拔开塞子往地上一撒——白色的粉末遇到空气立刻冒烟,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艾草味,那些黑衣人一闻到味道,顿时捂着鼻子后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是驱邪粉,专门克制阴煞之气,”
林夏低声对世玉说,“看好了,他们的眼睛在冒烟的时候,嘴角会下意识地往两边扯,这不是疼,是恐惧。”
世玉瞪大了眼睛,果然看到那些黑衣人虽然强作镇定,眼角却在不住地抽搐,喉结也在上下滚动,显然是在拼命压抑恐惧。
“记住这种表情,”
林夏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坑洞,“当人遇到无法抗衡的危险时,脸上会出现这种矛盾的表情——既想表现得凶狠,又藏不住害怕。”
就在这时,坑洞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腐烂的头颅微微转动,朝着林夏的方向“看”过来。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比东方峰的黑血还要刺鼻。
林夏迅速从怀里掏出张黄符,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道符,猛地朝尸体甩过去。
黄符落在尸体身上,瞬间燃起蓝色的火焰,尸体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重新倒回棺材里。
“快走!”
林夏拉着世玉转身就跑,“这血煞被惊动了,留在这里不安全!”
两人一路往山下跑,直到听不到身后的动静才停下来。
世玉扶着树大口喘气:“师父,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太吓人了!”
林夏擦了擦额头的汗:“是用邪术炼出来的尸煞,赵德昌只是个引子,真正要操控它的人还在暗处。”
她看着世玉,“刚才那些黑衣人,你能看出谁是领头的吗?”
世玉想了想:“那个刀疤脸吧?其他人都听他的。”
“没错,”
林夏点头,“但你注意到没有,他说话的时候,右手一直攥着拳头,左手却在不自觉地摸手腕上的银镯子。这说明他表面镇定,心里其实很紧张,那个银镯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可能是用来控制他的东西。”
世玉愣住了:“我没注意……就看到他很凶。”
“这就是我要教你的,”
林夏认真地说,“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那些表面凶狠的人,可能心里比谁都害怕;说好听话的人,说不定藏着坏心思。”
回到镇上,派出所里一片混乱。赵德昌的尸体已经被抬到停尸房,盖着白布,但露在外面的手呈现出和东方峰一样的青黑色,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吴军正拿着赵德昌的供词发愁:“他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真正的主谋是‘先生’,但问他‘先生’是谁,他就突然死了。”
林夏走到停尸床前,掀开白布看了看赵德昌的脸——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嘴角却微微上扬,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像是在笑。
“他不是被煞气反噬死的,”
林夏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他的脉象虽然混乱,但还有一丝生气被硬生生掐断了,像是中了某种毒,能瞬间让人断气,还会模仿煞气反噬的症状。”
吴军一惊:“有人在派出所里下毒?”
“不一定是在这里下的毒,”
林夏仔细检查着赵德昌的指甲,“这种毒可能早就下了,藏在他的指甲缝里,需要的时候只要划破皮肤就能发作。你看他的指尖有个很小的伤口,应该是自己划的。”
世玉凑过来看:“他为什么要自己下毒?”
“因为他害怕,”
林夏放下白布,“比害怕我们更害怕那个‘先生’。他的表情骗不了人——眼睛里是恐惧,嘴角的笑是装出来的,想让我们以为他是被煞气反噬,从而掩盖‘先生’的存在。”
世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先生’?”
林夏看向吴军:“赵德昌的人际关系查得怎么样?尤其是最近和谁来往密切。”
吴军拿出个笔记本:“我们查了他的通话记录,最近联系最频繁的是一个没有登记姓名的号码,而且每次通话都不超过一分钟。另外,他的银行账户里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匿名转账,数额很大。”
“这就是线索,”
林夏说,“能让赵德昌这么害怕,又能给他这么多钱的人,肯定不简单。
你有没有注意到赵德昌说话时的习惯?比如提到某个人或某个地方时,表情会有变化。”
吴军想了想:“好像……提到商会的时候,他眼睛亮了一下,嘴角也绷紧了,像是很在意。”
“商会……”
林夏想起东方峰和赵天霖的那场酒局,“看来这盘棋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当天晚上,林夏带着世玉住在镇上的客栈。
房间里点着艾草,驱散空气中的阴寒。世玉坐在桌前,翻看着白天林夏给他画的各种表情图谱,眉头紧锁。
“师父,这微表情真的有那么准吗?”
世玉指着图谱上的“假笑”和“真笑”,“我怎么看都差不多。”
林夏端着茶杯走过来,指着窗外:“你看楼下那个卖包子的,他对着客人笑的时候,眼角有皱纹,这是真笑;但刚才看到官差过去,他脸上的笑没了,嘴角却还往上翘着,这就是假笑,是害怕。”
世玉仔细看了看,果然如此。
“微表情就像把脉,”
林夏说,“脉象有浮沉迟数,表情也有真假虚实。你得练到不用刻意去看,就能感觉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今天遇到的每个人的表情特征:刀疤脸摸镯子时的紧张,赵德昌临死前的恐惧,阿武说话时闪躲的眼神……
“明天我们去商会看看,”
林夏合上本子,“赵天霖作为商会会长,不可能对赵家的事一无所知。我要你仔细观察他,不管他说什么,都要注意他的表情和动作,尤其是那些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动作。”
世玉握紧拳头:“我一定能学会!”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走到商会门口,就被拦住了。
门卫说赵会长正在开会,不见外人。林夏刚想再说什么,就见赵天霖从里面走出来,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林医生?稀客啊。”
赵天霖脸上堆着笑,眼角却没什么笑意,“里面正在商量重建祠堂的事,你来得正好,一起进来坐坐?”
林夏注意到他说话时,右手在身后悄悄捏了捏西装的下摆,这是紧张的表现。
“不了,”
林夏微微一笑,“我就是来问问,赵德昌的事,会长知道多少?”
提到赵德昌,赵天霖的眼神闪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却被林夏捕捉到了。“唉,家门不幸啊,”
他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平淡,“德昌兄一向固执,没想到会走上歪路。”
世玉按照林夏教的方法,盯着赵天霖的脸——他说“家门不幸”时,嘴角往下撇了撇,像是很惋惜,但眼角的肌肉却没动,这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听说赵家祖坟被炸了?”
林夏又问,“会长不去看看吗?”
赵天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唾沫:“已经派人去处理了,我这里走不开。”
他侧身让开道路,“林医生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看着赵天霖匆匆走进会议室的背影,世玉小声说:“师父,他肯定有问题!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躲你的眼睛,手还老动。”
“嗯,”
林夏点头,“而且他提到祖坟时,呼吸明显变快了,这说明他很在意那里的情况。我们得想办法查清楚,他和赵德昌,还有那个‘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两人正准备离开,就见会议室的门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探出头来,迅速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对林夏使了个眼色,又缩了回去。
世玉愣了一下:“那是谁?”
“不知道,但她刚才眨眼的频率很快,手指还在门上敲了三下,这是在给我们信号。”
林夏低声道,“看来这商会里,不止一个人有秘密。”
她们刚走到街角,就见那个穿旗袍的女人匆匆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袋。
“林医生,”
她声音发颤,左右看了看,“这是……这是我在赵会长办公室发现的,你快看看。”
女人的手指冰凉,递文件袋时一直在抖,眼神里满是恐惧。
林夏接过文件袋,刚打开,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赵天霖带着两个保镖追了出来,脸色铁青。
“把东西交出来!”
赵天霖吼道,脸上再也没有刚才的温和,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里满是狠厉。
女人吓得往林夏身后躲,世玉下意识地挡在她们面前。
林夏迅速把文件袋塞进怀里,看着赵天霖:“会长这么紧张,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赵天霖的鼻翼张了张,这是愤怒的表现:“不关你的事!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走!”
林夏冷笑一声:“现在想让我们走了?刚才在门口,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拉着女人往后退,“世玉,看清楚他现在的表情——眉角上挑,瞳孔收缩,这是真的动了杀心,不是吓唬人。”
世玉心里一紧,果然看到赵天霖的手悄悄往后伸,像是要掏什么东西。
“快跑!”
林夏喊了一声,拉着女人就往巷子深处跑。世玉紧随其后,回头看到赵天霖的保镖已经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棍子。
巷子又窄又深,两旁的墙很高,跑了没几步就到了尽头。
眼看保镖就要追上来,女人突然指着墙上的一个小窗户:“从这里走!可以到后面的院子!”
林夏让世玉先爬上去,然后托着女人往上送。
就在她自己准备爬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赵天霖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林夏反手掏出一根银针,狠狠刺在赵天霖的手腕上。
他惨叫一声,手松开了。林夏趁机爬上窗户,翻身跳进院子里。
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弥漫着一股霉味。三人躲在一堆木箱后面,听到外面赵天霖气急败坏的吼声。
“吓死我了……”
女人捂着胸口喘气,脸色惨白。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林夏问。
女人咬了咬嘴唇:“我叫苏晴,是商会的会计。赵天霖一直在做假账,把商会的钱转移到一个秘密账户里,我怀疑……和赵家祖坟的事有关。”
她指了指林夏怀里的文件袋,“里面是他最近的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个叫‘陈先生’的人。”
林夏心里一动——赵德昌说的“先生”,难道就是这个陈先生?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警笛声,越来越近。赵天霖的声音消失了,应该是被警察引开了。
“我们得赶紧把这些证据交给吴军,”
林夏说,“但赵天霖肯定会派人盯着派出所,不能直接去。”
苏晴想了想:“我知道有条小路,可以从后面绕到派出所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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