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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论命


  韩尚景重重抽回我体内的剑,冷冷观赏着此刻的一切,我像一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皮开肉绽,血迹斑驳……

“徐家人……一个样……阴险狠戾……当年的诅咒真是轻了!”

说罢,又转过身用眼神刺了墨尚卿一眼,猛烈用剑尖指了指我俩,“我韩尚景何时需要你们这两只蜉蝣小虫告诉我答案?待我找到他罗沐阳!定要敲碎他的脑壳,挖出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干了多少恶事!”

后,趁着一道惊雷炸裂的响声,韩尚景消失得无影无踪……

“宇定!”

墨尚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将我抱在怀中,片刻间,鲜血便沾满了他的双手。

“你还好吗!”

“放心!小伤!”我谑谑一笑,又惊闻洞穴中有岩石开裂之声,匆忙起身,“快走!墓穴要塌了!”

前脚刚踏出第一步,整个人脚下变得轻飘飘的……

是墨尚卿,将我一整个抱了起来……

“尚卿君你干嘛!”

“这样跑得快些……”

前脚刚踏出洞穴,墓道轰隆一声,转身的瞬间,被突如其来的一块巨石死死压住了洞口,掀起滔天巨浪似的飞扬尘土,在眨眼,黍离墓早已荡然无存。

“害……”我从墨尚卿怀中一跃跳下,望过倒塌残破的废墟一片,撇了撇他的胳膊肘子,遥遥冷笑:“墨尚卿啊……墨尚卿……咱俩所过之处……咋都是废墟一片呢?”

他淡淡回过一句:“能耐呗……”

说过,拉起我的手,不带片刻迟疑与眷恋,“走了……”

“秦陵也是,黍离墓也是,我要是不阻拦,渺尘都差点被一把火烧喽!”我跟在墨尚卿身后喋喋不休。

说至尽兴处,像一头拉不动的老牛,犟在原地由墨尚卿强拉硬拽往前挪移。

“你不走……我可走了?”

“哎!听我说完啊……”迈着小碎步紧紧跟上墨尚卿,继续唠叨不休,“不过啊!咱们还没罗沐阳倒霉,罗府被烧了,二龙山被烧了,柳府被烧了,仅剩的百鬼崖还被一众正义之士给烧没了……火气真大!”

跟墨尚卿唠叨了一路,看得出里他拳头也攒紧了一路,耳朵情不自禁往内收了收,生怕忍不住给我来一拳青的紫的。

回到住处,进门便看见了杨家阿爹。

“阿爹!”

“你俩……”他吃惊地看着我,老泪纵横,膝盖骨一软栽在地上,“你俩……没死啊……”

“死不了死不了!”我放肆挥了挥手,肩膀有些疼,转头看向四处,“诶?其他人呢?”

阿爹无望地摇了摇头……

“没了……都没了……”

我俩吃惊地看向彼此,“何意?”

后来,我们才知道,在我俩被封印在黍离墓中罗沐阳的幻境结界中时,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汉归印在刚才我们几人激烈的打斗抢夺中碎成了齑粉,从而放出尘封许久的韩尚景,也正因为如此,赵黍离没了安身之所,灵魂飘散不知所踪。

“那张怀玉呢?归一呢?”我不依不饶。

至于张怀玉,在生死时刻,毅然决然站在了自己祖天师的对立面,带着罗沐阳逃离了黍离墓,逃到哪里,谁都不知道,没了下落。倒是归一,在赵黍离大将军脱离本体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如今被阿爹带了回来。

我鼻孔大声出气,实在是对张怀玉愚蠢行为的讽刺,“韩尚景的好徒孙……这下子完喽!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韩尚景这么小心眼一人,能放了他俩?”

“不会……”墨尚卿稍微动了动嘴皮子,眼里耀出星星般的光芒,“汉归印碎裂,罗沐阳的玄冥封印也解开了,韩尚景还是有所忌惮的。”

阿爹也同意了墨尚卿的看法,“当时祖天师对玄冥老祖并没有大打出手,似是在有意放水,对于张怀玉带着罗沐阳的出逃也没有多加咎责,任由自己的徒孙带走罗沐阳。”

“呀!”我亮出一颗牙,竖起一根手指头,“这不符合他韩尚景的人设呀!”

“韩尚景留着罗沐阳……或许还有其他用处。”墨尚卿分析。

“爹爹!爸爸!”

小元宝突然从后庭院大步跑了出来,手中晃着拨浪鼓,听闻我俩回来的消息,踉踉跄跄挣脱几人的怀抱,一个猛扑扎进我的怀中。

“哎!小元宝!爸爸想死你了!”

“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呀!”元宝不断晃悠手中的拨浪鼓向我等炫耀,“咱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月了!元宝把这里都玩遍了!元宝想回家了!”

我与墨尚卿相视一笑,绽起满目星河。

“好……咱们……回家!”

可以说,这一次的行动,我俩是败的一塌糊涂。一个罗沐阳还不够,又来了个韩尚景,四尊没找到,和罗沐阳的关系又闹得这么僵,寻找三教图又成为了遥遥无期的事喽……

至于程归一,有墨尚卿诊了脉,确认只不过是虚脱罢了,并无生命危险,休养一段时间自然会醒过来。

时间紧迫,我们来不及等归一的康复,把他留在阿爹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于是告别了杨家阿爹,踏上了返回的旅途……

这时间一晃,又是几个月,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我们回到满是烟火气的明忆,盘算起了下一步。

坐在二楼,看着楼底下来来往往的茶客们,不由得心中一愣,油然升起许许多多的感慨。

来明忆的人流,多是闲暇惬意的,不必为了柴米油盐奔波劳碌,更不需要耗费一盏茶的功夫去愁思孩子的成绩,老人的病苦,房贷车贷的压力……

相夫教子,摸爬滚打,于这群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一手撑着桌面,磕在下巴间,常常唏嘘感慨,“真羡慕他们啊……”

“羡慕什么?”墨尚卿轻轻泯了一口茶。

手指过欢快拍案的一桌老头,笑得乐呵,笑得舒闲,“瞧啊……他们的日子……是我们触不可及的幸福。”

“他们?”墨尚卿侧过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来,“他们有什么可幸福的,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日子,那是一种昏昏沉沉,日复一日的无趣与寂寥。”

“况且……”墨尚卿继续补充道:“一群老翁,垂垂老矣,日薄西山……何不如外围朝阳下学习工作的壮年。”

我倒是完全不认同他的想法,郑重敲了敲桌案,“我说你个呆木头就不懂人间疾苦了吧……”

于是,掰起手指来,和他算一笔账。

“你想啊……普通人的一生本就是苦的,到死都是。少年时要挑灯苦读,光耀门楣,家族巨大的精神压力寄予在你的身上,读书苦;青年时要出去闯荡,白手起家,社会逼迫着你做着一切你不愿做的事情,工作苦;到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养家糊口,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一切的一切都将巨大的压力负身在你一人身上,压得你喘不过气,却又诉不出苦,这才是最痛苦的……好不容易等到老了,干不动了,可以舒舒服服养老了吧……子女又不孝顺了,你还无时无刻不再担心,他们吃得好吗,住得好吗,就算到死,都没有一刻是在为自己而活。”

墨尚卿看着我,一语不发。

“等过了半生,你浑浑噩噩回过头去,看着你曾经展望过的通途,却觉得可笑又幼稚。昧着良心说‘我爱工作,我爱上班,老板英明’私底下捧着一堆房贷、车贷、学费、医药费、养老费像条哈巴狗一样兜兜转转,这……哪是人的生活啊……”

我无望笑了笑,想到悲情处,心里忍不住溢出酸楚,微微抽搐嘴角,“人呐……一生都在被一样东西牵着鼻子走,玩弄于股掌,晕头转向……”

“是什么?”墨尚卿好奇询问。

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送至墨尚卿的面前。

“钱。出人头地是为了赚钱,拼搏闯荡是为了钱,养家糊口还是离不开钱。”

将硬币稳稳摆放在大拇指指甲盖上,奋力向上抛出,一个稳当落在桌案,却被我冷不丁用手覆盖。

戏谑痞笑,“钱是万事万物中最为诱人的媒介,若说虚无缥缈的那一套,还有权和寿。”

“福禄寿。”墨尚卿很聪明,帮我概括出了三个字。

我继续问,“墨尚卿,你知道贪念最重的地方是哪吗?”

“是寺庙。”

“正解!”我猛地一拍手,摆开两掌空虚,“所以啊……他们把自己的私心转换为高高在上的信仰,想像成光明磊落的神明。这群人去寺庙,拜的哪是神明啊?那是自己的私心!”

当年的须臾庙如此,秦陵中的三教图如此,执念阁中的玄冥之力亦如此……

李春秋、赵普、徐霍、程瑞、程孟道……

我们认识了太多人,剖析了太多险恶的人心……

“贪念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他们远远不会止步于老了在茶馆里喝喝茶聊聊天。”我嘟起嘴指了指楼下,“小老板想做大老板,大老板想做全球首富;小官吏想做大官僚,大官僚想做领导者。去无可去得无可得之时,他们开始幻想自己的未来,独属于自己的未来……那就是长生。”

“看来你很懂啊……”墨尚卿欣慰一笑,“寻思原来,你是不会说这么多大道理的。”

“是啊……我也是被这样骗过来的。”我捂着半脸尴尬苦笑,“至少你不会理解现在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总是用‘你长大了干什么都可以’‘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这样的话来扼杀孩子的童年。”

“那不就是李京池吗?”

墨尚卿无法想象如今孩子们的处境,至少在他生活的那个童年时代,与如今截然不同,便代入了李京池的处境。

我点点头,口唇干涩间,灌入一口热茶,缓过神来摇摇手,“至少……我不会这么做……我的孩子……他高兴就好。”

刚才的一番话,同时牵动了我这么多年的回想,周遭的寂寥牵动我全身的哀乐喜悲。

突然,灵光一闪间,提起一句,“墨尚卿,现在可知道为什么罗殊途偏偏对我情有独钟吗?”

“因为你和他很像,见到你,仿佛看见了曾经的他。”

很像……有多像……

一样的生世凄苦,一样的爱恨离别,一样要忍受世人的眼光,一样地被逼无奈,堕落沉沦下选择与世俗倒戈相向。

掩在茶盏后,匿起一抹不经意的笑。

料想我说的也差不多了,便开启了总结。

“所以呀……我羡慕那群老头……敞开了心地笑,哪怕家里一地鸡毛,至少还有这里一个安乐窝。他们的快乐很简单,喝一个下午茶,斗一下午的蛐蛐儿,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享受阳光……”

“那他呢……”

墨尚卿淡淡用眼神瞥过一个角落,那里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大学刚毕业。

“你口中所谓辗转奔命的世人……却在这里喝了一整天的茶。”

眼神惶恐间,颤抖着嘴角,不由自主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他是个例外吧!或者就是那种摆烂的死咸鱼!”

墨尚卿和善一声微笑:“咦?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快乐,怎么又成为摆烂的咸鱼了呢?”

我默不作声,知道斗不过他。

“宇定……太阳公转一圈比月亮公转一圈要多五天,阳气有余才有动能,阳气有余才应生机。”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挠挠头,不解地问,“我和你谈人生,你咋和我聊起天文来咯?”

“我们常说,一切皆有定数,那是指自然规律不可逾越,即是天机不可悖逆;老天自有安排,是说要顺天应人,才能获取自然能量的加持。”

“是……是又如何?”我不屑一顾。

“您若是因为这两句话,就什么都不去做,一切听天由命,这样的话命运是不会眷顾您的,必须想法成为一颗抱阳的种子,才能在机缘和合之下,得到上天雨露或甘霖的馈赠……”

墨尚卿的意思,我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等过了许多年,我才领悟了其中深意,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那都是上天派在那儿的。

你说不可更改吧,可世界上又有这么多为了成功挤破头的先例,那是因为天道酬勤,上帝的眷顾;可你若是一味躺平,那连选择人生的机会都没有,何谈成功?

是吗……尚卿君……原谅我如此愚钝,此刻才醒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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