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翻脸无情,份内之责!
这句话如同一根导火线,瞬间点燃了纪纲腹中积郁的滔天怒火。
他猛地回头,那双方才还满是卑微的眼中,已经迸射出饿狼般的凶光,恶狠狠地咆哮道:“瞎了你的狗眼!”
“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今日府内宴请贵客,任何人不得打扰吗?”
“擅闯进来,扰了王大人的雅兴,你担待得起吗?”
“自己滚下去,领五十杖棍!”
他正跪地受辱,乃是此生最狼狈不堪的时刻,竟被一个下人撞见!
这让纪纲的羞愤与杀意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老爷饶命!”管家被吓得魂飞魄散,跪下连滚带爬地喊道:“来人手持天枢司的令牌,小的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阻拦啊!”
“什么?”
“天枢司”三个字,如一道九天惊雷,在纪纲耳边轰然炸响!
他几乎是弹簧般地从地上“霍”然窜起。
方才的卑微与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天枢司的人?!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快前头带路!”
天枢司!
那是陛下亲手打造的亲卫,从锦衣卫,刑部,以及御林军,还有新军等,抽调绝对忠诚之人组建而成。
他的缉盗司里面,也有一部分忠诚之士,被挑选进去。
可一旦进了天枢司,那就不一样了。
特别是他们出来办事的时候。
眼下天枢司的人,一部分随圣驾巡视山东,余下的皆宿卫宫城,拱卫中枢。
能调动他们的,除了陛下本人,便只有当今皇后、贵妃,或是军务处与政务处集体联合谕令!
这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是他纪纲需要仰望的通天人物!
天枢司护卫来此,必有大事。
一时间,他再也顾不上去理会身后面色同样惊疑不定的王佑,一颗心如擂鼓般狂跳,朝着前堂疾奔而去。
待冲到书房的廊下,只见几名身着青衣、气息沉凝的天枢司护卫如铁铸的雕像般肃立门外。
书房内,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安坐。
“来的是天枢司的大人物?”纪纲心中震惊之色更浓。
他强自镇定心神,快步上前。
护卫们认出了他,面无表情地放行,却毫不客气地将他身后跟来的家仆尽数拦下。
一步踏入书房内,纪纲的目光触及里面景象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针尖!
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极致惊骇与全然不信的神情。
只见那张他平日里处理公务的书案之上,赫然安坐着一道他十分的身影
尽管是身着常服,可那份渊渟岳峙的帝王气度却仍是掩饰不住。
来人,竟是当今大明天子,朱允熥!
纪纲的脑中一片空白,仿若连魂魄都被抽离了躯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半晌做不出任何反应。
“怎么?”朱允熥缓缓抬眼,“见了朕,连礼数都忘了吗?”
噗通!
纪纲的身体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人却险些瘫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狂喜、欺君罔上的恐惧、失而复得的激动……无数种情绪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伏地叩首,涕泪滂沱,恭声道:
“臣刑部缉盗司郎中纪纲,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难得你还认得朕啊!”朱允熥的声音淡漠如水,隐含寒意,敲在纪纲的心上,“朕听别人说,你这几日甚是忙碌,四处钻营,是想另寻一棵能庇荫的参天大树么?”
话语虽轻,落入纪纲耳中,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他浑身剧烈一颤,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动作早已被圣上洞若观火。
此刻任何辩解都无异于自掘坟墓,唯有彻底的臣服,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臣辜负陛下天恩,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他不敢抬头,只是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起来吧。”朱允熥随意地挥了挥手,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滋味如何?给旁人摇尾乞怜,当一条任人作践的狗,想必并不好受吧?”
这句诛心之言,让纪纲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冷汗,声音哽咽,只吐出三个字:“臣惭愧。”
“有朕在,你便永远不必去做别人的狗。”朱允熥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你只需做好你的臣子,办好朕交予你的差事,足矣。”
他站起身,道:“好了,朕今日来,不为与你闲叙。有一桩差事,要交给你去办。”
听到这句话,纪纲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立刻重新伏地叩首:“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纵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朕的皇叔,晋王,病了。”朱允熥的语气平淡,“他已自新大陆的藩地启程,返回大明就医,眼下,正在回京的途中。”
“朕要你,亲率人手,去迎一迎他,替他好生‘看看病’。”
“务必让他,了无牵挂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事成之后,朕会下旨厚加追封,嘉奖他为我大明开疆拓土立下的不世之功。”
纪纲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让他去杀晋王?
这可不是普通的差事,这是弑杀皇室宗亲,是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弥天大罪!
不等他从巨大的惊骇中回过神来,朱允熥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记住,此事以你纪纲的个人名义去办。”
“朕不会给你任何手谕,事后,也绝不会承认与朕有分毫干系。”
“于天下人而言,晋王,就是病逝于归途。”
“至于他究竟是怎么‘病’的,又该在何时‘病逝’,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你,可听明白了?”
“陛下!”纪纲骇然抬头,本能地想要推拒,“晋王毕竟是当朝亲王,此番回京,天下皆知,沿途州府皆有官军护送,仪仗之盛,几同御驾。”
“若无陛下手谕,臣只怕难以近身,更遑论……”
“办不了么?”朱允熥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
那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君王的决断与漠然:“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办了。”
说罢,他转身便向外面走去,。
脚步声一响,纪纲瞬间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一道可以选择的命令,而是一场生死存亡的考验。
皇帝用他,就是要他去办这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若他连这点价值都没有了,那么等待他的,唯有比晋王更凄惨的下场!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陛下!”纪纲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朱允熥的大腿,涕泪横流地哭喊道:“臣办得了!”
“臣一定为陛下办成此事!请陛下……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办,尚有一线生机;或许皇帝会看在他还能帮着办事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不办,则必死无疑!
这道选择题,根本无需再想。
至于官军护送……其实也不难。
纪纲的手中,可是掌握着一股朝廷法度之外的力量。
这几年,他奉旨清剿江湖,弹压匪盗,暗地里,也收编了一批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这亦是朱允熥默许的。
毕竟,若一味清剿,只会引起更大的混乱。
愿意归顺朝廷,成为朝廷手中的刀,自然更好。
这股只听命于他纪纲一人的力量,足以帮他办成此事。
朱允熥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纪纲,眼中寒意渐退。
他缓缓开口,语带安抚:“好,既如此,便用心去办。”
“只要你将此事办得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痕迹,让天下人都相信晋王是病逝……朕,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纪纲心中一凛,瞬间领会了这弦外之音。
这是陛下的承诺。
只要他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不给别人落下把柄,那皇帝就会放过他。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臣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臣叩谢陛下隆恩浩荡!”
朱允熥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去办。”
言罢,他便转身向外行去。
行至门槛处,朱允熥脚步微顿,似是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对了,你府中那位‘贵客’,就不必再送走了。”
“直接拿下,莫让他走脱,泄露了风声,扰了朕的布局。”
他侧过脸,目光中有冷意射出:“还有他的族叔王佐。你即刻遣派最得力的心腹,日夜不停地盯住王佐府邸,将他府上进出的每一个人,与何人往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给朕查得一清二楚。”
时至今日,王佐勾结逆贼、意图不轨的罪证,早已通过电报监听等渠道,被朱允熥牢牢掌握。
但他并不急于收网。
潜伏在京城深水中的鱼,远不止王佐一条。
这些蛰伏京师的老狐狸,彼此间的串联,极少会动用电报通讯。
毕竟,京师就这么大,动用电报通讯是毫无必要。
虽然他们不知道电报被全程监听,但也明白尽量不透过其他渠道传讯的道理。
至于外地的官员,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到底,信件还是太慢了。
而且,就算是用信件,也有走漏或者是落入别人之手的危险。
还不如电报安全呢。
可若都在京城里面,当面交谈才是稳妥的。
纪纲心中剧震,瞬间领会了圣意。
陛下费尽心机,亲身入局,演了这么一出弥天大戏,所图的,绝非王佐一人,而是要将他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的大网,连根拔起!
再回想方才王佑言语间透露出的消息,其族叔王佐早已与晋王暗通款曲。
那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一阵冰冷的后怕,如同毒蛇般瞬间攫住了纪纲的心脏。
他不敢想象,若是陛下再晚来半步,自己一旦真的应承了王佑,踏上了王家这条注定要沉没的贼船,会落得何等万劫不复的下场!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连忙俯首,声音因后怕而微微发颤:“臣遵旨!”
朱允熥不再多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
……
恭送圣驾离去,当纪纲再度直起身时,他脸上那卑微谦恭的残迹已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与决绝。
方才还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此刻已站得笔直,仿若一柄重新回鞘的利刃,锋芒尽敛,杀机暗藏。
“传令!”纪纲喝道:“府中所有心腹,立刻到前院集结,随我办差!”
吩咐完毕,他迈步,重新朝着方才那歌舞升平的华堂走去。
堂内,王佑正斜倚在软榻上,一手举杯,一手随着乐曲打着拍子,欣赏着舞姬们曼妙的舞姿,兴致正浓,好不惬意。
见到纪纲去而复返,他眼皮都未抬一下,懒洋洋地问道:“怎么,天枢司的人走了?可是传达了宫里的什么新指示?”
问完,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不等纪纲回答,便自顾自地嗤笑起来:“其实啊,如今的天枢司,也早已不是先帝在时的天枢司了。”
“陛下龙驭上宾,他们便是一张没了虎身的虎皮,看着唬人,实则一戳就破。”
“别看那皇后娘娘眼下还威风八面,等晋王殿下的大驾一到京城,龙袍加身,她一个深宫妇人,还不是要乖乖地退位让贤?”
说话音,王佑斜睨了纪纲一眼,像使唤下人般招了招手,颐指气使道:“还愣在那儿做什么?滚过来,给本官捶捶腿!”
纪纲脸上的那抹冷笑,骤然绽放。
他非但没有动,反而朗声喝道:“来人!”
纪纲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堂内的丝竹管弦。
“将这大逆不道、妄议君上、亵渎中宫的国贼王佑,给我就地拿下!”
话音未落,两名一直隐在屏风后,身形魁梧如铁塔的壮汉应声而出,如饿虎扑食般猛冲上前,瞬间便将尚在错愕中的王佑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王佑的脸色由错愕转为狰狞,他被死死按在地上,兀自挣扎着咆哮:“纪纲,你疯了?你敢动我?”
“疯了?”纪纲冷笑一声,缓缓踱步至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我身为缉盗司郎中,捉拿尔等乱臣贼子,更是份内之责。”
……
ps:太忙了,差点又忘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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