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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时势道也


东方欲白,晓色渐分,钱塘江畔潮声如雷,浊浪排空。

    袁天罡独立于临江的一处高岸之上,一袭旧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面上那张亦是古旧的青铜面具倒映着翻滚的灰黑云层与下方咆哮的巨浪,视线放远,仿佛在凝视天下大势的奔流,又似穿透时空,审视着某种既定的结局。

    远处,一点黑影沿着蜿蜒的江岸徐徐而来。

    但来人看似极缓,但实则身法极快,俄而便已行过数里滩涂,最终悄无声息的登上高台,在袁天罡身后丈许之处静立,海风吹着其人的衣裙,甚至连发髻都被海风吹得有些散乱。

    “大帅。”

    石瑶亦迎着风眯眼眺望,恭敬行礼,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潮声中,但她知道袁天罡一定能听见。

    袁天罡并未回头,依旧负手望着眼前吞吐天地的海潮,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直无波,不过亦是清楚穿透潮声:“江南诸镇,情形如何?”

    石瑶上前半步,盈盈应道:“回大帅,中原那位的诏书及严令已传遍江南。诸镇反应激烈,多数人抵触极深。吴国徐温、张颢,闽国王审知及其族众,楚国马殷旧部以马希声为首,连同依附其上的诸多地方豪强、士族、军将,皆视此为绝户之策。”

    她稍作停顿,继续道:“他们认为此番非比寻常藩镇归附,一旦依令而行,便是交出累积之权柄、田产、部曲,从此沦为白身平民,难有翻身之机。故眼下正竭力整军备武,串联勾结,欲借大江与淮水天险做困兽之斗,抵抗之心甚坚。”

    “哦?”袁天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早已料到的事实,“无一例外?”

    “倒并非全然如此。”

    石瑶立刻补充道:“众多势力中,唯吴越王钱镠之长子钱元瓘,见解独到。据宫中消息,此人屡次力劝其父,言道中原一统之势已成,秦王威加海内,政令森严,绝非虚言恫吓。与其负隅顽抗,徒耗民力,最终玉石俱焚,不若审时度势,主动依照秦王政令,纳土归顺,或可保全宗族血脉,甚至为钱氏在未来新朝中谋得一线存续之机,未必没有再起之可能。故,他主张吴越王顺势而为。”

    袁天罡沉默片刻,面具微微侧转,似在聆听,又似在思索,最终只问了一句:“钱镠如何反应?”

    “吴越王年老,颇显犹豫。”

    石瑶据实以报:“他既忧惧中原兵锋之盛,亦不舍经营多年之基业,对徐温、张颢等人之邀约心存疑虑,对钱元瓘之言……亦未全然驳回。观其态,仍在权衡利弊,摇摆不定。然吴越地狭,且地处吴、闽之间,或终不敢首当其冲。”

    如此汇报完毕,石瑶便垂手侍立。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而时值深秋,凉意渐浓,这风掠过汹涌的江面,更添了几分寒意,吹得她衣袂翻飞。

    袁天罡静立片刻,依旧观着远方那永不疲倦的潮水:“江南既然选择困兽犹斗,便继续留意情势。徐温、张颢之流的动向需时刻掌握。”

    “是,属下明白。”石瑶应道,身形却未动。

    风涛声中,袁天罡并未回头,却似背后生眼,看见了石瑶的欲言又止,遂微微侧过几分角度,声音再次穿透风浪:“还有事?”

    而石瑶看着袁天罡挺拔且孤寂的背影,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出声道:

    “大帅,陛下托张玄陵之妻许幻,已将龙泉剑送至汴梁。此事……您必已知晓。属下以为,龙泉剑意义非凡,纵是陛下不愿再持,大帅亦当设法收回或毁去,为何……不加阻拦?”

    袁天罡头也不回,语气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利器,终需真主执掌。强留于一不堪重负之人手中,非但不能助其成事,反会招致祸患,于大势无益,徒增纷扰罢了。”

    石瑶闻言,倒并不意外,只是几乎不受控的向前再迈半步。

    “属下斗胆,不知大帅…是否……早已转变心意?认为那天命所归,气运所钟,终究是应在那位中原之主身上?”

    这一次,袁天罡沉默了很长时间。

    面具之下,无人能窥见他的神情。只有钱塘海潮永无止境的咆哮、撞击、粉碎,重复着更古不变而又瞬息万变的韵律。

    终于,他缓缓开口:“三百年长生,乱极思治。本帅常以为,天道无常,惟能者居之。故所行之道,乃以绝对之力碾压诸般阻碍,扫荡寰宇,重塑秩序,纵万千杀孽加身,亦在所不惜。刚猛无俦,以强权奠定基石,视万物为刍狗,方为霸道。”

    石瑶静静听着,恭敬而立。

    但旋即,她便听见袁天罡的语气仿佛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似审视,又似一种慨然:

    “直至观其所为,方知此道,刚极易折,戾极难久。强权可慑服一时,恐惧能压制一地,却如这钱塘潮水,涨落有时,终不能真正浸润大地,滋养生机……”

    袁天罡微微停顿,仿佛在重新评估那个他一度试图掌控或抹去的存在。

    “而其看似兼容并蓄,所谓纳天道,取王道,行人道。以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又或以菩萨心肠行雷霆之事……已难分明。其之所为,在于不容置疑的推行其律法,不容折扣的贯彻其意志,以无可阻挡的大势,织就一张无所不包的大网。”

    “在这张网中,旧有的一切,乃至于本帅这般欲以强力拨乱反正之人,皆成了必须被涤荡干净的旧疾。以力破力于其而言,只是手段,却非目的,破旧立新,釜底抽薪,方乃大势所趋,亦乃真正的霸道……”

    他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敲击着,似乎并不觉得将这些讲给石瑶听是一件什么丢人之事。

    “相较而言,本帅昔日所为,不过是以暴易暴,循环往复,终究落了下乘。而其所选之路,所处之位,确非本帅最初为这乱世所选之人。然时移世易,天道确也无常,这世间的变数,或才正是真正涤荡乾坤的路径。时也,势也,亦道也。”

    石瑶闻言,倒并未显露出什么惊骇或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历经世事沉浮,洞察人心鬼蜮,本就是世间最顶尖的那一撮聪明人。袁天罡这番话,与其说是惊天的转变,不如说是将她隐约感知到的、却始终未能清晰勾勒的脉络,骤然坦诚的揭示在她面前。

    她沉默良久,那双总是蕴藏着万千心思的成熟美眸微微垂下,落在高台下被潮水反复冲刷、磨去了所有棱角的礁石上,仿佛能从那里看出某种宿命的轨迹。

    她只是在想,数百年的坚守,无数人的牺牲,执着的信念,乃至她自身所经历的一切……在这番‘下乘’与‘上乘’的评判之下,究竟意义何在?难道三百年的光阴,只是一场错误的坚持?难道不良人存在的根基,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那真正的‘道’?

    这种迷茫,倒并非是对袁天罡这一番言语的怀疑。

    正因为她听懂了,看明了,才更加陷入一种无所依凭的迷茫之中。旧的坐标已然崩塌,新的方向却与她,与整个不良人团体,都似乎毫无关联。

    她抬起头,望向袁天罡的背影,再出声时,竟有几分苦意。

    “若真如大帅所言……那我等不良人数百年来之所为,无数忠魂,究竟所为何来?今后,该归于何处?大帅你……又将何去何从?”

    袁天罡静立片刻,竟是转过身来,直面看向了石瑶。

    “不良人曾是帝国的影子,守护旧日的秩序,维系着一种平衡,或是一种执念。时代更迭,洪流不可逆。新时代若仍需影子藏于光后,监察天下,纠补疏漏,肃清奸佞,那么,不良人自有其存续之地。只是旧日的影子,便该随旧梦一同逝去,成为新的影子,此乃理所应当。”

    “至于数百年来之所为,万千忠魂……”

    在石瑶的记忆中,袁天罡的声音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了几分干涩,“也并非毫无意义。他们于彼时彼刻,尽忠职守,护持了他们所认知的秩序,纵是歧路,亦是踏于其上的足迹。功过是非,留与后人评说便罢。”

    最后,他看了一眼石瑶,只是重新看向身后的钱塘海潮。

    “而本帅既是这一切的起点,那无论是不良人的功勋、罪孽、传承,还是这数百年的执念与轮回,亦将在本帅这里,回归终点。”

    石瑶得到了答案,心中百味杂陈,竟不知是悲是敬,是释然还是更加迷茫。

    她望着那道追随数十年的背影,已知晓他的选择,知道再问无益,只得深深一揖,身形悄然向后退去,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天色与震耳欲聋的潮声之中。

    高台之上,便唯余袁天罡一人,面对浩瀚江海,久久无言。

    ——————

    晨曦破雾,朝阳初露亭台。

    萧砚独自坐于宽大的桌案之后,神情沉静。

    案上,那方剑匣赫然在目,匣盖已然开启,内衬的明黄绸缎之上,安然躺着一柄古朴长剑。长剑形制宽长厚重,隐有寒光流动,若与太平剑相较,显得更为简朴厚重,却也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

    而萧砚却并未流连于这柄曾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龙泉剑上,而是持着一封刚刚召见许幻时,由她呈上的书信,正逐字阅览。

    “……曾闻此剑,自太宗时起,便为李氏正统之象征,亦为天下权柄之重器。然天下汹汹数百载,祸乱相循,非一剑之利可定,非一人之心可挽。弟才疏德薄,空负其名,难承其重,更恐怀璧其罪,徒引纷争,苦累苍生……”

    字句至此,笔锋略显滞涩,仿佛书写者曾在此处久久停顿。

    “……今兄长起于微末,横扫六合,靖平北地,威加海内,更兼具父皇嫡脉之正朔。天命所归,人心所向,昭然若揭。此剑,于兄长手中,方不至蒙尘,方能真正发挥其定鼎天下、护佑山河之效。”

    “……弟今遣人奉还龙泉,物归其主。唯愿兄长善用之,以手中之剑,廓清四海,以胸中之志,重整乾坤。早日终结这乱世纷扰,予天下万民以太平安居。则弟虽于江南,亦感佩于心,再无憾矣……”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没有落款,只有一片空茫,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已说尽,所有的抉择都已落定。

    萧砚缓缓放下信纸,目光再次落回剑匣中的龙泉剑上。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渐起的鸟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晨钟之声。

    他沉默良久,最终,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按,合上了剑匣的盖子。

    女帝走到萧砚身侧,目光也落在那剑匣之上,却并未提及那封信,只是沉吟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夫君,龙泉剑已得,此乃天大吉兆。然有一事,臣妾思之已久,不得不言。”

    萧砚抬眼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据宫中秘辛所载,自先昭宗皇帝秘密封存龙泉宝藏后,那枚传承自秦的传国玉玺,便也随之隐匿,再无踪迹。世人皆传,玉玺正藏于龙泉宝藏之中。”

    她微微停顿,观察了一下萧砚的神色,继续道:“如今,龙泉剑已在夫君之手,可知晓宝藏所在的十二峒圣童亦在汴京。臣妾以为,是否应即刻着手,寻访宝藏确切所在,探究开启宝藏之法,以迎回传国玉玺?如此,夫君登临大宝之时,方能名器俱全,昭示天命在君。”

    萧砚闻言,脸上并无太多讶异。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剑匣,目光投向殿外的朝霞,语气平静:“开启龙泉宝藏之法,我早已知晓。我所好奇者,并非如何开启,而是其内究竟所藏何物。”

    女帝见他如此说,心知他必有计较,便顺着他的话头分析道:

    “据皇室残卷记载与江湖传闻,龙泉宝藏乃懿宗末年、僖宗、直至昭宗三代帝王,为后世子孙暗中积攒,以备复兴社稷之用的巨富。其中所藏,首要当是海量金银铜钱,足以支撑一场大战或数年国用;其次应为军械铁器、布帛绸缎,乃至部分耐储存之粮秣。或许,还包括一些皇室收集的武功秘籍、失传古籍。”

    她稍作停顿,回忆道:“尤其当年黄巢之乱时,朝廷横征暴敛,以及查抄权宦如田令孜等人的惊人豪富,多数皆秘密转入此宝藏。其规模之巨,恐远超世人想象。得之,几可得天下十分之财赋。”

    萧砚静静听着,眼中锐利的光芒逐渐凝聚。待女帝说完,他便缓缓颔首:“果然如此。云姬所言,与我推测大致不差。”

    他看着女帝眼中闪烁的光彩,不由轻笑起来。此刻的她,倒不像一个即将母仪天下的皇后,反而更像个算计着要发财的小女子,眉眼间尽是灵动。

    “我当年想及此事时,曾数次以为,骤然让如此巨量的金银铜钱涌入市面,当会冲击物价,扰乱民生。不过几经推算,若对此物处理得当,其利也实是远大于弊。”

    女帝凝神倾听,她知道萧砚在经济民生一道上,常有超越时代的见解。

    “我所思者,可将这笔巨富分批处置。初期,只取十中之一熔铸良币,投入民间流通,用以稳定币值,促进商贸,活跃百工。其余九成,则悉数重铸后存入国库,作为发行新钱之‘本金’与‘压舱石’。”

    萧砚用了两个虽显陌生却意外贴切的词,道:“以此硬通货为锚,新钱信用自固,民间交易借贷便有据可依,天下财货流通方能顺畅无阻。此所谓……货币准备金之效。”

    他顿了顿,继续给女帝勾勒蓝图:“至于宝藏中之铁器,亦可熔铸为万千农具,分发州县,助农桑兴垦殖,促进生产;其中若有布帛粮秣,则更是当前百废待兴之天下所急需,可于青黄不接之时或灾荒之地用以赈济,安定民心。关键在于……如何掌控其流入之规模与速度,方能利大于弊。”

    女帝听完这一番条理清晰、令人信服的经济策略,凤眸中异彩连连,心中亦是叹服不已。

    而萧砚言及此处,便转而看向女帝:“故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意,趁着登基大典前的这段时日,便携圣童,持龙泉剑,亲赴河东一趟,开启宝藏,一探究竟。”

    他神色平静,显然在方才就已深思熟虑:“此行力求隐秘迅捷,轻车简从,御剑往返,无需仪仗,亦不必大动干戈惊扰地方。以免节外生枝,徒惹猜疑。所以汴京政务,暂且还需云姬与韩公、敬公他们多多费心。”

    言下之意,他已决心亲自去揭开这最后一道谜底,为即将到来的新朝,取回那份沉甸甸的“贺礼”。

    女帝凝神听完萧砚的筹划,凤眸之中微闪,却是难得的并未立刻赞同萧砚的方案,而是微微向前倾身,神色郑重道:

    “夫君深谋远虑,于经济民生一道之见解,每每令臣妾叹服,此番安排更是思虑周详,臣妾拜服。然,臣妾以为,开启龙泉宝藏之举,关系重大,不宜此般进行。”

    “哦?”萧砚不由挑眉。

    女帝便迎上萧砚的目光,言辞恳切:

    “其一,正如夫君所言,宝藏规模太过骇人,其财富足以动摇国本,甚至引发新一轮的动荡。如此巨富,若全然交由臣子经办,纵是心腹肱骨,亦难保其在泼天富贵面前心志始终如一。人性经不起如此考验,一旦有人心生贪念,或被人窥得机密加以利用,恐再生出难以预料的祸端,反而不美。夫君亲至,固然可镇场面,然若行程隐秘,又急于回返大典,事后财富转运、清点、入库,环节众多,难保万全。”

    “其二,此确乃天赐良机。夫君试想,大张旗鼓,以秦王之名,以昭宗皇帝嫡脉之身,于众目睽睽之下,开启三代先帝传下、传说中唯有真命天子方能开启的龙泉宝藏,此过程本身,其意义便已远超宝藏内之金银财货……”

    她凤眸中光彩照人,甚而干脆轻盈的坐到了萧砚腿上,玉臂环着他的脖颈,吐气如兰:

    “这将是重塑李唐法统、昭告天下的最强仪式。其声势,其象征,远比登基大典都更具威慑。可极大震慑天下残余之割据势力及心怀观望者,令其知晓天命已定,大势已成,任何顽抗皆属徒劳,唯有顺时应命,方是正途。”

    她微微喘息,看着陷入思量的萧砚,最终道:“故而,臣妾恳请夫君,将此行视为一场宣示天命、威服四方的盛典,而非一次简单的取宝之行。仪仗可精简,但声势必不可弱。当使天下皆知,龙泉重宝,归于真主!”

    萧砚静听良久,目光与近在咫尺的女帝交汇。片刻,他缓缓颔首,同时露出笑意来,显然已被女帝所说服。

    “云姬所言,甚善。是我虑事,过于侧重实利,险些忽略了此节所能带来的‘势’。公开而行,正名示威,确为上上之策。”

    他拍着女帝的丰腴大腿,当即决断:

    “那便依你之策。此行公开进行,仪仗精简迅捷便是。传令礼部,登基大典之期,暂缓议定,即刻议定吉日与行程仪注;另传谕河东道及沿途州县,不必兴师动众迎驾,但需肃清靖安,不得有误。”

    他看向女帝,语气肯定:“云姬,你们亦与我同往。”

    “待取得玉玺重宝,昭告天下之后,再行最终定下登基大典之期。便以此事,为此大治之世,拉开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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