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静安寺的密会
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映衬着北山的壮丽巍峨。
山路并不陡峭,但颇为曲折。
白水月与应先才混在零星的香客中,步履“蹒跚”地向山上行去,过了山门以后,在前院的功德箱中投下香油钱,领了香烛,随着人流在大雄宝殿外敬香礼拜。
看着佛家金身塑像,心中却想起师傅,还有无声老母的禅坐,白莲教无声老母亦是佛家,佛未必是白莲教。
白水月只以香客的身份,虔诚的进了香,可心底却是朝拜的是无声老母,叩拜完以后,借着低头的机会,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视着寺内布局和僧侣的活动,右护法应先才则更像一个沉默寡言的乡下汉子,目光低垂,但全身肌肉微微绷紧,随时处于戒备状态。
眼底还有一丝警觉,静安寺他也不是没来过,但此番景象,实在是难以言喻,
“掌柜的,看来静安寺那位方丈,不简单啊,北境佛家第一大派,名不虚传。”
“无心方丈的规矩森严,寺内秩序井然,想来这位阐师,可在江南寒山寺,韬光养晦了。”
白水月看着寺内前院,一队队武僧做完功课,已经收队回去,不少僧人开始打扫庭院,偶尔有知客僧经过,对香客合十行礼,进香的香客,几乎可以说“门庭若市”。
“掌柜的,看来,江湖上,并不只有咱们在隐藏实力,刚刚属下看到几位首座阐师,内劲已经到了一流境界。”
应先才眼里含着凝重,若是一人尚且好说,他自己已经修炼到了此等境地,可若是随意一眼,都有几人,这就大派的底蕴。
“千年古刹,有了这些人才能屹立不倒,我白莲教亦是如此,走,寻我那好师妹去。”
“是,掌柜的。”
离开客堂,
两人并未立刻去东边,而是先在禅院区域看似随意地走动,白水月凭摸准了寺院的布局和方向,很快锁定了最东侧那片临湖区域,远远望去,能看到一堵高出院墙的银杏树冠,以及其后波光粼粼的一角湖水,当然,也能看见侯府亲兵侍卫,立在那,阻拦来往的香客。
“右护法,你在此处候着,留意寺院动向,去斋堂吃点东西,本座去去就回。”
白水月低声吩咐应先才,声音恢复了原本的清冷,既然找到了地方,那就去见见师妹了。
“是,掌柜的,万事小心,属下就在此地等着。”
应先才沉声应道,脚下晃动几步,人就去了斋堂就食。
见人走后,白水月点点脚,身形微动,借着丛茂密的修竹和假山石的掩护,避开大路,如同融入林间的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向澄心居东侧靠近。
到了临水处还有一片芦苇荡,就是院墙百鸟园,立刻提起一口精纯真气,施展上乘轻功“浮光掠影”,足尖在芦苇和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轻点几下,如蜻蜓点水,几个起落便已越过守卫的视野死角,轻盈地落在了澄心居后院临湖的内墙亭子内,没有激起一丝水花,整个过程快如鬼魅,连不远处的侯府守卫也毫无察觉。
净心湖的微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白水月站在亭子当中,顺势看向那扇半开的的后窗,窗内,隐约可见一个素雅的身影在里面,看身形,不是师妹还是谁。
白水月收敛气息,缓步走近窗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在窗棂上叩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屋内。
王夫人则是在屋内微微一愣,连同身边的兰月儿立刻警醒,从腰间抽出利刃,警惕的看向外屋窗户,刚想呵斥,就听到一声轻音;
“师妹,这才多久不见,连师姐的脚步声都听不出来了吗?”
王夫人神情恢复,嘴角带着笑意,回了一句,
“师姐还是喜欢不入正门,只要递上拜帖,就能进来,何须翻墙而过,做那梁上女子呢。”
摆了摆手,兰月儿立刻会意,收起手上利刃,重新开始泡茶,等着教主进来。
听见师妹的嘲讽,白水月并未计较,动作利落地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关上窗户,隔绝了屋外的湖光山色,脸上的伪装并未卸去,但那眼神和气质已截然不同:
“啧啧,师妹这日子过得,还真是神仙一般,怎么?静安寺的香火,只许师妹你来为儿子祈福,就不许师姐我来为这乱世苍生…也求个念头通达?”
王夫人眉头一挑,目光平视过去,一身易容的装扮,看似以假乱真,但内里的衣物,却没有更换,师姐的傲气,还真是,微微摇了摇头,回道:
“师姐说笑了,白莲教一直是无声老母为上,何曾拜那秃驴了,如今我不过是洛云侯府一寻常妇人王氏,倒是师姐身份尊贵,贸然至此,若被外人知晓,恐惹来滔天大祸,不知师姐寻我,有何指教?”
言语之间,也算是毫不客气。
白水月看着兰月儿已经满上茶碗,却丝毫不在意,仿佛早已预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布置得清雅禅意的屋子,目光扫过墙上的观音绣像、几案上的紫砂茶具和未看完的经卷,最后落在师妹手上的念珠,轻笑出声;
“啧啧,师妹啊师妹,你在侯府富贵锦绣堆里久了,现在连师姐想要见你一面,都难如登天,如今不说寻常百姓家里,就是江湖上,也都在寻着咱们师姐妹的踪迹,再者,岭南三郡都在等着机会起兵呢!”
这一回,可没有洛云侯领兵南下了,关外鞑子,可不是关内那些草莽能比的。
王夫人的呼吸微微一滞,眼神一凝,看来关内是有人布局了:
“往事已矣,我这里,师姐想怎么来,不还是想怎么来,看样子,师姐还是不甘寂寞,听你这样一说,关内的布局,难不成是师姐一手留下的,那关外?”
试探的问了一句,当真是心思玲珑,白水月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桌边,缓缓坐下,顺手,拿起一个空茶杯把玩着,凑过来摇着头:
“好一个‘往事已矣’师妹还是那样心思剔透,若是我布的局,岂会轮到这个时候,此番手笔,是有人牵头,而且是和你那侯府儿子有关,你不觉得,女真人来的太巧了吗,这才刚入秋。”
王夫人瞬间明了,能付出代价说动女真人的,必然是关内那些藩王,京城里的事,她并非一无所知,看样子,南边有变。
“看来师姐是成竹在胸了,既要重新起事,应当考虑后路,若是那几位王爷牵的头,或许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师姐,这几位主,可不是好相于的,朝廷现在兵强马壮,他们有这些胆子?”
想到前些日子的谣言,几位王爷逃离京城的传闻,多有谣传。
白水月却不急于回答,反而话锋一转:
“师妹在此祈福七日,心忧北疆战事,可曾想过,真正的风暴,或许并非在关外?”
王夫人蹙眉,心中多有猜测,但依旧问询:
“师姐此言何意?”
白水月放下空碗,端起满的那碗茶水,抿上一口,目光投向窗外平静的湖面,声音带着一丝冷意:
“你那儿子北归以后,京城大军,能带兵的只有王子腾和保宁侯,保宁侯管着禁军不可轻动,只有王子腾那个手下败将,恰好,教内得了消息,东胡人大军南下,而且朝廷派了兵部侍郎巡边,这北地一动,焉知不是某些人眼中,是搅动中原风云的天赐良机?”
王夫人神情未变,看来是朝廷内外勾结,这在前朝屡见不鲜,
“机会是有,但落到最后,就不一定了,师姐,京南一地,千里无人烟,就算你想北进,也是毫无根基,但不知太平教那边,有何意动?”
“果真是地位不一样了,这点隐秘消息,也能被你猜透,”
白水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北上难进,那只有南下,先夺其三郡临海,再则西出,以凌河为界,以北归那几位王爷,以南归太平教,这样一来,只要兵卒充足,就有可能威胁南王郎家,这一步棋,鬼使神差,也不知是谁想得出来的。”
脑海中迅速想到了几个人影,是郑王府的范文海,还是太平教那位张教主,亦或者是前太子周永孝。
“以凌河为界?”
王夫人沉着声,在心底想着南边的情况,可关内那么大,她一直在江南生活,凌河在何处,未曾知晓,遂摇摇头;
“凌河在哪,师妹不知,但有一点,水势从西向东,从高处流向低处,那几位,能想到此地为界,应该是算计好的,太平教虽是后起之秀,堪比当年白莲教,不可不防,若是他们西进,可就没了师姐的立足之地了。”
一山难容二虎,若是向西,得到手的,不过是飞地。
“说得好。”
白水月冷笑,
“师妹久居京城,竟然还记得咱们教里的难处,师姐倒是开心的紧,他们想西去,本教自然北上,京南是没人,但岭南几个郡,多是流民,迁回去,就能耕作,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京南干旱过后,现在成了泽国,雨水一泡,就会成为沃土,还有一事。”
白水月面上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
“师妹可知,十年前那位前太子周永孝,并未如朝廷昭告天下那般,死于十年前的宫闱大火?现在已经和太平教合谋,就在岭南,麾下精锐堪比禁军。”
“什么?”
王夫人和兰月儿尽皆愣神,这个消息她们并不是没有听过,在京城各种传言里,就有这谣言,可惜,后来无人肯信,等了片刻,王夫人恢复神情,盯着师姐面目瞧过去,眉目含情,这哪里是白莲教一教之主,
“还是师姐神通广大,这种消息,都能探知,那这样说来,总有人被瞒在鼓里,想来那一位,不夺得大统,是死也不瞑目的,可怜天下百姓了。”
白水月看着王夫人做作的样子,心中好笑;
“师妹还是悲天怜人,但不知师妹,是否回归圣教!”
眼神瞬间盯了过来。
“师姐说笑了,师妹从未离开。”
王夫人笑了笑,招了招手,随后,兰月儿出去,带着几名侍女走进来,手里捧着托盘,里面是四样精致的斋菜:素炒山珍,清蒸豆腐,凉拌时蔬,还有一道寺院特制的罗汉上素羹,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待丫鬟小心翼翼地端上素斋,摆在桌上以后,就缓缓退下。
屋内光影摇曳,窗外天色明亮,净心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暮霭之中,山寺的午钟在寺院中悠悠响起,更添几分空寂。
王夫人亲自执壶,为白水月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素酒。
“此地清幽,唯有这山泉素酒尚可待客,师姐,请。”
白水月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微微一笑,也举杯:
“师妹客气了,同门之谊,怎可割裂,有些事,该你知道的,我不会隐瞒。”
浅啜一口,品味着那清淡的果香,
“嗯,静安寺的素酿,倒有几分当年,我们在江南分舵时喝的那种清泉酿的味道,只是少了些江湖气。”
王夫人放下酒杯,拿起竹箸,却没有立刻夹菜,目光落在白水月脸上:
“师姐坦言相告,师妹倒是没有多余的话,如今天下暗涌流动,师姐一人撑着,师妹心中不忍,但为了圣教考虑,一明一暗,才是正途,师姐莫不是以为,这天下是靠打下来的?”
在官家侯府那么久,王夫人才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少不了世家大族的支持,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何况,百余年,白莲教总是反。
白水月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利落送入口中,味道醇美,难得珍馐:
“看来师妹是心意已决,说的在理,可师傅曾言,我白莲教求的是万民安康,光明净土,但百余年,每一任教主都没做到,所以,师姐觉得,裂土封王,是否可行,走师妹的道路,未尝不可。”
白水月压低声音,目光灼灼,
“比如,你我二人情报互通有无,可不能瞒着,每三天,就在宁荣街东口酒肆内,交换情报,如何?”
王夫人沉默不语,师姐要的,可不是寻常情报,而是朝廷之策,但这些,她如何能知道,王夫人没有立刻答应,显得十分谨慎,
“师姐的话,我会斟酌,鸡毛蒜皮的事,想来师姐应该知道,若是宫里有消息,也应该天下皆知,那一处地,就不需要人去了,真有消息,师妹自会派人前去的。”
既没有答应,又没有否定,白水月忽然愣神,随即展颜一笑,
“还真是一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就随师妹的心意就好,本座,有师妹这句话,足矣!”
顺势举起手中素酒,与王夫人轻轻一碰,清冽的素酒入喉,带着山泉的清甜和花果的微酸。
窗外,
午后的阳光西斜,净心湖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色,只有廊下的灯笼在水面投下破碎摇曳的光影,山林间响起了夜的虫鸣,寺院的午课诵经声,在静谧的白天里,显得格外清晰悠远,梵音阵阵,充满禅意。
白水月放下酒杯,看着窗外景色,忽然轻声问道:
“师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圣母座前共饮清泉酿时说的话吗?那时师父还在,她说这天下如苦海,众生皆在挣扎,我们立志要做那渡人的舟楫…”
王夫人的眼神,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而有些恍惚,那些久远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低头看着杯中残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当然记得,可芸芸众生,师姐想做舟楫,渡尽众生,而我…那时只想守护自己在意的一叶扁舟,便心满意足…”
抬起头,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如今看来,师姐志向不改,而我的那叶小舟…似乎也成了滔天巨浪想要倾覆的目标。”
时境过迁,许多事,身不由己。
白水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是啊,佛家之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没有说,何时能上岸,师妹,后会有期。”
白水月忽然心中舒畅,多年的心结解开,任督二脉瞬间贯通,功法自然,已然成为一品之上,初入宗师之列。
王夫人心有所感,面色复杂,
“师姐保重,此地…不宜久留。”
白水月点点头,脚下一跺,瞬间身影如鬼魅般移到后窗边,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外面,湖水碧绿如青墨,山林寂寂,只有风声。
临走之前,回头最后看了王夫人一眼,眼神复杂:
“师妹,天道好轮回,照顾好自己,这风啊…才刚刚开始刮起来。”
话音未落,一个纵身闪出窗外,无声无息地融入密林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湖岸的芦苇丛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王夫人复杂的神情,站在那,兰月儿有心相劝,可一路行来,小姐吃了多少苦楚,总归依附的人,已经普度众生。
“小姐,”
“关上窗户,有时候,这风,还是要刮起来的好。”
“是,小姐,月儿明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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