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看着你就来气
青桑村西头，一个用简陋的篱笆围成的小院众。
夷光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陪着母亲郑氏择着刚从野外挖来的，带着泥土的野菜。
郑氏是个看起来精明利落，但也带着常年劳作风霜的妇人，眉眼间能看出夷光的一些影子，只是性格截然不同。
她手上动作不停，嘴巴更是没闲着，一双眼睛时不时剜向低头不语的女儿。
“我说夷光，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郑氏的声音又急又冲：“你前些日子在郊媒上认识的那个男人，到底是哪个村的，姓甚名谁？”
“这都多少天了，怎么还没见他来提亲，你莫不是在糊弄你老娘？”
夷光纤瘦的肩膀缩了缩，脑袋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呐：“阿娘......他......他家里事多，总得......总得商量妥当才好来嘛......”
“商量？商量个屁！”郑氏‘啪’地一下把手里的一把野菜摔进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粗布衣襟。
她却毫不在意，指着夷光数落道：“我看你就是编瞎话骗我，村里都传遍了，苍山谷那边来了一群什么雇佣军，凶神恶煞的，还想娶咱们村的姑娘。”
“我告诉你施夷光，过几天要是再不见你那野男人来提亲，老娘我就把你嫁给那些刀口舔血的蛮汉，总好过烂在家里当个老姑娘。”
雇佣军？
夷光闻言，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在溪边见到的那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发型奇特却彬彬有礼的李首领......
她的脸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耳根更是烧得厉害，下意识地小声反驳：“娘......你胡说什么呢......那些人......看着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头发剃得跟受了刑的罪徒一样，还带着刀剑，能是什么好人！”郑氏气得提高了嗓门。
“还有，你别喊我娘，我喊你娘成不，我的小祖宗！”
她越说越气，开始絮絮叨叨地念起来：“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啊？”
“东头郑大妞跟你同岁，孩子都满地跑能打酱油了，上个月肚子又鼓起来了。”
“你再看看你，你都十七了，在老娘家，你这年纪还没嫁出去，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让你去郊禖，指望你能自己找个汉子，你倒好，回来就跟我说有个男人看上你了？。”
“可这都多久了，人呢？”
“鬼影子都没一个，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要气死我是吧。”
夷光缩着肩膀，像只被暴雨淋透了的鹌鹑，一声不敢吭。
郑氏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张婶之前好心给你说媒，说的那张瘸子，人家谷湾村的。”
“人家宁肯要谷湾村那个脸上有块大火疤的姑娘，也不要你，嫌你身子骨弱。”
“你自己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吗？啊？”
“打小就病病歪歪，风一吹就倒，哪家汉子娶媳妇不想讨个膀大腰圆，能下地干活，能生养的，谁愿意娶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回家供着。”
“我跟你爹身子骨都硬朗得很，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唉......也怪你爹没本事，咱家要是大户人家，还能给你招个上门女婿。”
“也怪你娘我没用，肚子不争气，只给老施家生了你们姐妹这两个赔钱货......”
“你妹妹年纪小就算了，你说你......明明长了这么一张狐媚子的脸，村里哪个男人不多看你两眼？”
“你怎么就连个汉子都勾搭不到呢，你怎么就这么没用啊，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郑氏连珠炮似的抱怨，夷光已经被郑氏这般唠叨惯了，深知自己母亲的脾性，刀子嘴豆腐心，抱怨完了也就过去了。
她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应着：“是是是......阿娘说得对......都是我没用......”
这副逆来顺受，油盐不进的模样，更是让郑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气得她胸口起伏。
她猛地站起身，踢了一脚地上的菜篮子：“真是气死我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仅身子骨弱，性子也软弱的受气包。”
“我做饭去，看着你就来气！”
说着，气冲冲地转身走向一旁的简易灶棚。
夷光悄悄松了口气，也连忙起身，小声说道：“阿娘，我来帮你烧火。”
说着，便跟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帮着添柴看火，不再多言。
母女俩在沉默中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只有柴火噼啪声和锅铲的碰撞声......
......
经过几日热火朝天的忙碌，一座简陋却初具规模的营寨已然在苍山谷中矗立起来。
栅栏以粗木深埋建成，围出了一片不小的区域。
寨子内搭建起了几十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茅屋和木棚，中央的空地被平整出来作为演武场。
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初来时的荒芜，已然有了山寨的雏形。
营寨门口还设置了简易的望楼。
由于他们这些人接触不到青铜，李陵并未让人制作弓箭，而是让手下砍伐硬木，削制了一批圆木盾和一批削尖了的木矛。
此刻，李陵正在最大的一间充当议事厅的木屋内。
用烧黑的木炭在刮平的木板上书写着他结合现代理念，制定的更详细的练兵方法和军法条例。
就在这时，一名小弟快步跑进来通报：
“旅帅，青桑村的桑里正来了，还带着几个人，推着辆粮车，说是给咱们送之前缺的尾数。”
“哦？”李陵闻言，放下手中的木炭，起身道：“走，出去看看。”
营寨门口，桑仲正有些局促地等待着。
看到李陵亲自出来，桑仲连忙上前行礼：“李首领，打扰了，之前清点的粮食略有少许出入，小老儿特意补送过来，请您过目。”
李陵笑着摆手：“里正太客气了，区区小事，还劳您亲自跑一趟，快请进来说话。”
他示意手下接收粮食，然后将桑仲请进了议事厅。
落座后，桑仲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李首领，小老儿此番前来，除了送粮，也是奉了君上之命，给您传个话。”
“距离约定好的交战日期已经差不多了，鄅国也开始集结兵马。”
“君上的兵马也集结的差不多了，君上请您即可集结兵马，明日出发，前往边境落桑原，准备迎战。”
这个时代的战争，存在着一套以《礼》为核心的战争规范，而且条条框框很多。
当然，这里指的是大周治下的各个封邑国，蛮夷没这么多的讲究。
大周治下的诸侯国，两国交战，需要提前宣战，约好时间地点，给对方集结兵力的时间，不允许搞偷袭。
约日而战，指的便是这个。
贵族战争需要提前约定时间、地点，体现出“堂堂之阵”的正面交锋理念。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职业军人的概念，那些服兵役的徒兵，平时都是耕地的庶民和奴隶。
只有战时，才会集结，自然要有个准备时间。
李陵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放心，我李陵最重信誉，请里正回复君上，我部必准时抵达。”
“那就好，那就好......”桑仲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紧跟着，桑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和恳求，他搓着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李首领，还有一事......此次国战，我们青桑村也有数十名青壮应召，会做为徒兵随国君的兵马一同前往落桑原。”
“李首领你也知道，咱们这些人都是些庄稼汉......小老儿......小老儿厚着脸皮，想请李首领到时候......若到了战场上。”
“能否......能否稍稍关照一二。”
李陵闻言，哈哈大笑一声，爽快地说道：“我当是什么事，里正放心，既然都是邻居，李某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桑仲见李陵答应得如此痛快，顿时感激涕零，就要躬身行礼：“多谢李首领！多谢李首领！”
李陵连忙扶住他：“里正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扶起桑仲，李陵才看似不经意地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对了，里正，前几日我提及的与贵村联姻，以及招募青壮之事，不知乡亲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桑仲听到这话，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又被尴尬和为难所取代。
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李首领，您是个爽快人，小老儿也不瞒您。”
“您开出的条件，确实让村里不少人心动，特别是那些家里日子过得紧巴的。”
“但是......小老儿也不瞒你，就算乡亲们同意，国君也不可能同意我们这些人，跟你们这些外人联姻的。”
李陵听到这话，心中了然。
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并不属于绢邑国。
在这个时代，人口对于每一个国家来说，都很重要。
“明白了......”
李陵脸上不动声色，依旧带着笑容：“里正不必为难，君上顾虑的是，人口乃是国之根本。此事暂且作罢，待此战之后，我亲自与君上分说。”
他知道，现在空口白牙，说什么都没用。
只有打贏了这一仗，打出了统战价值，什么都好谈。
送走千恩万谢又满怀心事的桑仲后，李陵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来人！”
“旅帅！”一个小弟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传令下去，今天下午就不用训练了，让兄弟们吃饱喝足，好好休息。”
“明日一早，校场上集结。”
“诺！”小弟领命，匆匆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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