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铅笔画的圈,是火药引信
太阳刚从地平线露头,我就回到了高压配电间。
电压互感器外壳上有一道半毫米的划痕,螺丝头也有点歪——这些细节明显表明有人蓄意破坏。
我用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在笔记本上做了标记,这是我们团队的小暗号。
上午8点30分,我给赵卫东安排了一个假任务:“借”校准台。
“这是要干嘛?”他问道,已经和我的计划达成了默契。
“让他们忙起来,”我解释道,“让他们以为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地方。”趁他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又溜进了配电间,设下了我的小陷阱:在控制柜里放了一张撒有石墨粉的薄纸,等着留下他们的指纹。
都说最笨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后来,在食堂里,苏晚晴分享了最新的情报。
档案室被人闯入了。
锅炉账本……那些文件……被查看过,还重新用蜡封上了。
我第一反应是把真正的文件转移走,但我忍住了。
“不用着急,”我告诉她,“如果我们现在转移,就会暴露我们的计划。”相反,我们让误导行动继续进行:我们需要让他们去追查像林钧那个蠢货散布的假线索。
下午4点,李卫东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外面下着雨,他苍白的脸上也带着同样的急切。
夜班时间表变了。
老王,那个没用的老技术员,一个资深员工,被叫来当“清白的证人”。
这就是信号。
危险升级了。
我意识到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寻找证据的游戏。
他们在给我们设陷阱。
我把团队召集起来。
“我们要进行一次公开调试,”我宣布,“明天上午10点。”赵卫东问出了我心里的疑问:“我们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不,”我解释道,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们是邀请他们来验尸。让他们看着系统平稳运行,然后突然崩溃,就在他们眼前。”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弓着背看着那张让人费解的电路图,红色铅笔在我做最后修改时模糊成了一片。
苏晚晴带来了一条关键信息:继电保护动作阈值对比表。
这次,我们准备好了。
我在日记里写道,想着未来的斗争。
真正的战斗不在蓝图上,而在那些想看我们死的人的心里。
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有那么一瞬间,我听到远处变压器过载的嗡嗡声慢慢响起。
这是我们的信号。
我看着时钟,准备闭上眼睛,我只知道一件事。
明天我们会找到答案,他们也会知道。
我的决心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烙印在心底。
行动,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比他们更狠,更绝。
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厂区,我拎着沉重的工具箱,再一次回到了高压配电间的外围。
昨夜用指甲划出的那道细微刻痕依旧清晰,但我的目光却死死锁在了接线柱上。
包裹着铜柱的绝缘胶带边缘,有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微翘起,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揭开过,又被尽力抚平。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没有立刻靠近,而是蹲下身,装作例行检查接地桩的锈蚀情况,一边用手套擦拭着桩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锁定那个位置。
确认四周无人后,我用指甲盖看似随意地在那颗固定螺丝的边缘轻轻一刮,触感传来的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螺丝旋进的深度,比我昨晚记忆中的位置,深了至少半毫米。
这不是正常维护该有的操作。
这是有人试图微调电压互感器的变比!
他们想在不触发高压报警系统的前提下,一点点扭曲监测数据,让所有读数看起来都在安全范围内,但实际上,电压正在被悄无声息地推向崩溃的边缘。
这手法极其老练,对设备的熟悉程度甚至不亚于我。
但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太过自信,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无聊到去记住一颗螺丝拧进去的原始深度。
我嘴角向下压了压,将那股翻涌的怒火强行按回胸腔。
我没有声张,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只是在随身携带的巡检记录本上,看似随意地画下了一个歪斜的五角星——这是我和赵卫东、苏晚晴他们约定的暗号,“异常确认,敌人已动手”。
上午八点半,汽锤的轰鸣声准时响起。
我把赵卫东叫到了锻压机巨大的阴影后面,周围全是震耳欲聋的噪音,是天然的隔音墙。
我递给他一把我连夜改制过的游标卡尺,卡尺的尖端被我磨得异常锋利。
“你去一趟夜班组的值班室,”我压低声音,紧盯着他的眼睛,“就跟他们说,车间主任让紧急抽查一批旧轴瓦的磨损度,需要‘借’用一下他们的标准件校验台。”
赵卫东接过卡尺,在手里掂了掂,眯起眼,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嘴角咧开一丝狞笑:“演哪出?声东击西?”
“对,”我一字一顿地说,“演一出我们焦头烂额、疲于奔命的戏。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还在为了稳压试点失败的可能性做准备,正在满世界找补救方案。最关键的,是让他们把主控室腾空。”
赵卫东拍了拍我的肩膀,二话不说,转身就混进了人流。
等他走后,我穿上巡检员的蓝布工装,戴上安全帽,以例行巡检的名义,独自一人潜入了高压配电间。
这一次,我的目标是主控柜。
借着检查继电器动作情况的掩护,我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薄纸,那上面被我涂满了细腻的石墨粉。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贴在了主控柜门内侧一个极不显眼的开关触点旁。
一旦有人打开柜门,想要再次触碰里面的设备,手指必然会蹭到这片薄纸,留下最清晰的指纹痕迹。
这是最原始的监控手段,但在我们这个连摄像头都属于稀罕物的年代,最笨的办法,往往也最有效。
中午,我和苏晚晴坐在喧闹的饭堂角落,用饭盒挡着嘴,进行着最隐秘的交谈。
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档案室那边有动静了。今天一早,有两个人以核对能耗为名,翻了最近三年的锅炉运行台账,走的时候还特意用蜡重新封了档案袋的封口。”
我点了点头,心脏跳得更快了。
锅炉台账是假的,真正的核心图纸和数据被我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他们果然上钩了。
苏晚晴秀眉紧蹙:“他们在找你的设计原图。我们要不要立刻把东西转移走?”
“不急。”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正在高谈阔论的电气组老师傅,“现在转移,反而会打草惊蛇,暴露我们已经察觉。就让他们继续查,让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们找到的假线索越多,心里就越没底,越不敢对我们轻举妄动。”
说完,我故意提高了半点音量,和苏晚晴讨论起一个根本不存在的“B方案”,也就是所谓的“稳压试点失败后的紧急预案”,把话题故意往技术复杂化、失败风险极高的方向引导。
果不其然,还没到下午上班,厂里已经有风声传了出来:“听说了吗?林钧那套新方案太玄乎了,跟走钢丝一样,一个不小心,就要烧掉整条高压线路!”
这是典型的舆论压制,想从声誉上彻底搞垮我们。
但也恰恰说明,他们还没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动摇人心。
下午四点,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李卫东连雨伞都没打,浑身湿透地冲到我面前,脸色发青,嘴唇都在哆嗦:“林哥,出事了!昨晚的值班表又被临时改了!今晚,原定轮休的王师傅被临时从家里叫了回来,顶替了原来的值班员!”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师傅!
那个厂里资格最老、却从不动手修任何设备,只负责在报告上签字画押的老师傅!
我瞬间意识到,危险已经不是升级那么简单了,而是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对方的目的已经不是单纯地搞破坏,而是要精心安排一个身份“清白”的权威见证人。
一旦明天我们的试验“意外”失败,造成重大损失,王师傅这个“旁观者”的证词,将会是钉死我们的最后一颗棺材钉!
他只需要说一句“我亲眼看到一切正常,然后就突然炸了”,就能把所有的锅都甩到我们头上!
“召集所有人,工具房,立刻!”我当机立断。
五分钟后,在堆满扳手和铁屑的工具房里,我、赵卫东、苏晚晴、李卫东四人围在一起。
我摊开一张画满潦草线路的草图,用手指重重一点:“计划改变。明天上午十点,我们不做内部调试,我们要做一次‘公开调试’!我要邀请厂里所有相关的技术员、领导,都来现场亲眼见证!”
赵卫东第一个愣住了:“公开?这不等于把脖子伸出去让他们砍吗?送上门找死?”
我发出一声冰冷的笑,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不,不是送上门。是请他们所有人,来验尸。”
我顿了顿,环视着三位伙伴震惊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等他们亲眼看着系统在我们手上稳定运行半小时,再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预设的时间点,以我预设的方式,‘突然’崩塌。到那个时候,所有人才会明白,是谁,提前动了手脚!”
当晚,我回到宿舍,宿舍墙上那张谁也看不懂的复杂草图旁,我用红铅笔,补上了一条笔直的虚线,一头连着昨天画圈的核心位置,另一头,则指向了一个全新的、代表着“引爆点”的符号。
门被轻轻敲响,苏晚晴闪身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份手抄的册子,递给我,轻声说:“我按照你的要求,把所有关键的继电保护动作阈值,全都换算成了我们目前仓库里唯一可用的那批老旧型号的匹配值。数据,绝对精准。”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册子,点了点头,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明天那场大戏,要么,是逼得潜伏的毒蛇狗急跳墙,主动暴露在阳光之下;要么,就是我们四个人,被彻底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再无翻身之日。
熄灯号响了。
我翻开日记本,在空白页上写下了一行字:“真正的战斗,从来不在图纸上,而在人心之间。”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那低沉的嗡鸣,像极了变压器即将在下一秒过载崩坏前的最后悲鸣。
我合上日记,静静躺在黑暗里,一夜无眠。
我知道,黎明之后,审判就将开始。
而我,既是受审者,亦是执法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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