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送琴
秋雨一连下了好几日，树木，远处的屋檐，被灰蒙蒙的雨幕遮挡着，湿漉漉的天地间，寒意渐重。
徐徽泠裹着披风，在门后驻足许久。
那日她虽去程府打听得三表姐无事的消息，但当晚她就做了噩梦，梦见阿娘回来，说要把三表姐接走。
醒来她再也睡不着，天亮后，她让玉箫去告诉府福全，让福全每日送一份点心去程府给三表姐。
今日，福全的消息尚未传回来。
银笙撑着油纸伞，拿着食盒回到廊下。
徐徽泠急切地看着她。
银笙把油纸伞交给蓝玉，走进屋子。
“福全回来说，三姑娘一切照旧。”银笙道：“只是，今日有两个郎中去了程府，也不知道是谁病了。”
徐徽泠听得傅蓉无事，便回到桌边坐下，“程府人多，有人生病也是常事。”
玉箫和银笙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摆在桌上。
“厨房的人说，夫人昨日要他们每日都准备瓜果，她要去净土寺上香，祈求大公子一路平安，能早日归来。”银笙道。
玉箫觉得好笑：“大公子是被圣上发配去西南，且他得罪的又是张少师，大公子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回皇都了。”
徐徽泠问道：“徐璋这几日如何？”
银笙道：“听说主君这几日忙得很，除了每日去给老太太请安一次，其他时候都不见主君。”
徐徽泠捧着汤碗，冷笑道：“他怕是在槐花巷的小宅子忙呢。”
她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鱼汤，“让人把杨氏的话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娘子是如何公然违逆圣意的。”
银笙答应着，又问道：“姑娘，几时告诉夫人，主君有了外室呢？”
徐徽泠小口小口地喝着鱼汤，“还不急，等他们再一次闹起来再说。”
两日后，雨终于停了。
徐徽泠刚要出门，蓝玉就飞奔着跑过来告诉她：“姑娘，主君和夫人在上房吵起来了。”
徐徽泠抬脚就往外走，“走，去看看热闹。”
她赶到上房，绒花和几个丫鬟婆子站在院落门外，不然人接近。
但里头的吵闹声很响，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徐璋，你自己冷心冷情也就罢了，我去给我的儿子上香，你为何要阻止我？”杨氏怒吼着。
“我冷心冷情？我是在护着你的周全，护我们这一家子的周全！”徐璋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以为恒儿被发配到西南，我就不难过吗？”
“可那是圣上下的旨意，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心疼儿子，在家里悄悄的祈福就好，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去净土寺？你知不知道朝中有多少人去净土寺，若是把你的事情告诉圣上，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活不活了？”
“圣上可是说过，这一年之内，我若是再犯错，就革了我的职，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杨氏哭喊着：“这些时日，又是下雨又是天冷，也不知道恒儿在路上如何，有没有着凉。”
“你倒好，不记挂儿子，只关心你的前程。”
“儿媳啊，璋儿关心前程，也是为了我们家啊，若是他不好了，我们也就不好了，难道你还想着回到十几年的苦日子吗？”徐老太太劝道。
杨氏没有言语。
徐璋道：“你就不能和母亲一样明事理吗？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意气用事。”
杨氏像被踩到了尾巴，又怒吼起来，“是，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嫌弃我一把年纪了，当初你求着我嫁给你的时候，是如何厚着脸皮做小伏低，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是我的恒儿不中用了，你眼看着我不能再给你们徐家争荣光了，就开始嫌弃我了……”
“啪”的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屋里瞬间安静。
屋外的众丫鬟婆子，还有徐徽泠，也是屏气敛声。
片刻后，杨氏不可置信地喊道：“徐璋，你敢打我？你竟然打我！”
“徐璋，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和你拼了！”
“阿娘！”是徐徽韵的声音。
“杨琴，你岂能向男人动粗，倒反天罡了，快拦下她！真是个疯婆子！”徐老太太连声喊道。
“爹，你不能打阿娘啊，快住手！”徐徽韵也喊起来了。
徐徽泠尴尬地对绒花道：“绒花姐姐，父亲和母亲在忙，我就不打扰了，烦请你转告他们一声，我和谢五姑娘去买点东西。”
“好的好的。”绒花也是一脸尴尬地应道。
出了门，上了马车。
徐徽泠低着头，手捂着嘴唇，克制不住的笑声从指缝钻出。
她笑了许久，才道：“福全，去青云巷。”
到了青云巷，她如往常一样，从书局后门来到沉昭的住所。
站在书斋外的觅白看见她，愣了一愣，神情复杂。
徐徽泠以为是沉昭不方便见她，隧道：“先生不方便的话，我改日再来。”
“进来。”沉昭在书斋里叫道。
徐徽泠进去，沉昭在窗下调制着一张新制好的琴。
“你过来，试一试。”沉昭道。
徐徽泠过去，弹了几个音。
“抚一曲广陵散。”沉昭又道。
徐徽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问为何突然让她抚《广陵散》。
她将手搭在琴弦上，开始抚琴。
自金明湖畔比试过后，徐徽泠甚少抚琴，琴技又变得生疏了，开始有几个音甚至弹错了。
徐徽泠紧张的眼神不时瞟向沉昭。
沉昭负手立在琴桌前，他侧着身子，徐徽泠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见他平静的声音：“不要紧张，不要分神，把你的全部心思回归当下，回归你的内心，手指和琴弦。”
徐徽泠收敛心思，定了定神，依照他的话，身心开始融入琴曲中。
一曲毕，徐徽泠抬头看沉昭。
沉昭道：“比上一次退步了不少，还是得勤加练习，你把这琴带回去，就说你自己买的，左右傅吉给你银子，徐家人也是知道的。”
徐徽泠诧异：“先生为何突然送我琴？是又有什么比试了吗？”
觅白等到琴音停下，才进来奉茶。
他把茶放在徐徽泠身边的几案时，偷偷看了她一眼，神情依然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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