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有无人性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齐刷刷落在那年轻公子身上。
简知衡似未察觉众人目光灼灼,看向县令缓声问道:“巡讲之责在身,尚请大人允我暂列一隅,以观此案全貌——可否?”
他的这声“可否”,礼数尽至,却容不得半分异议。
县令紧紧皱着眉,抬头纹都出来了。
半晌,他才干笑一声,拱手回礼:“既是讲律院巡讲,依律例,自可列席。简大人——请。”
说罢,便命衙役于一旁设座。
简知衡微一颔首,行至堂侧入座,举止从容,不卑不亢,仿佛方才那场波澜,从未在他心中激起涟漪。
堂下盼娣姐妹满眼讶异与敬仰,看到她们的简哥哥好像真看见了超人一般。
沈蕙笙望了他一眼,微敛了眸光,心头却也悄然起了波澜。
她没想到,简知衡竟会在此时此刻,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态,站在她身前。
不声不响、无需张扬,只一人坐于一隅,便叫人足够心安。
可……他究竟是何身份?
无论是他,还是县令,都未曾提到他的具体职名,她只知道——他是讲律院的人,奉命巡讲。
但讲律院乃朝廷律法中枢,所辖官阶林立,职衔繁多,像是简知衡如此年轻的,究竟位居哪一职,她一时也猜不透。
只是从县令那一瞬间变了的神情来看,她猜测:他的官阶绝非泛泛。
且他既然担得起巡讲,即便是官阶不高,也肯定是讲律院中极受倚重之人。
看,女子来月信也不是件坏事,这位突如其来的“大姨妈”,竟也在无形之中,引来了他。
沈蕙笙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清浅笑意,等她回过神来,却不料正对上了简知衡温柔的目光,后者眉眼带笑,仿佛也被她这无端的笑意感染。
沈蕙笙心头一震,连忙移开视线,却忽觉耳后微热。
完了,怎么又是这样?
为了掩盖自己的局促,她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民女斗胆,请大人准允,当堂重验死者尸身,以正案理。”
她说话时微扬着脸,直视县令,说起话来都有底气些。
毕竟——她现在也是上面有人的人了。
县令未马上答应,而是盯着简知衡,忽而问道:“简大人既然坐镇堂上,依律例亦有察审之责,不知阁下对此案有何见教?”
这话听着像是请教,实则暗藏试探,分明是在给讲律院的“巡讲大人”设下一道考题。
若是答不上来,便足以让这位巡讲当场下不来台。
简知衡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淡淡看了县令一眼,温声应道:“既然大人相问,在下便斗胆略抒拙见。”
他不慌不忙,先是细细看了卷宗与验状,才道:“尸首虽经初验,然验状简略,且遗漏死者所佩之物,难尽人意。此案系人命关天之事,若就此结案,恐有失公允。”
他顿了顿,目光微凝,缓声道:“验状所载,死者暴毙于家中,仵作以风疾归因。但风疾骤至,若致命,尸体应有征象可循:如口眼歪斜、面赤如妆,或半身拘挛。”
“然在下凑巧亲见此尸,死者面色青灰,指甲泛紫,肚腹浮胀,毫无中风征候,依在下所学来看,倒更似中毒败血、气息壅阻之状。”
“故,在下之见,此尸当可重验。”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简知衡一席话落下,堂上寂静如水,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稍动。
沈蕙笙不禁感慨:古代复合型人才就是多哈,讲律院出身还得兼职仵作,堪比法医兼刑辩律师双学位,比不了比不了。
但她又想,这一定得归功于古代手机还没被发明出来,就好比她来到古代,也只能无聊到靠读书打发时间。
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她现在的知识储备,绝对要比在现代时强上百倍,就有点像高考那年就是人一生知识颠覆的感觉。
所以沈蕙笙是听懂了,不知道堂下其他诸位听懂了没有?
片刻沉默后,堂下便有窃窃私语,有人听得一知半解,有人则一脸茫然,而县令和仵作的脸色则变得愈发难看。
县令看了仵作一眼,开口道:“既然简大人认为有疑点,那你便重验此尸吧,务必查明缘由,勿使无辜蒙冤!”
他语气虽说得堂皇,目光却阴沉地扫过沈蕙笙,显然这“秉公重验”,更像是被简知衡逼得无奈让步。
仵作被点到名,只得战战兢兢地起身,连声应诺:“小人遵命,定当查明原委,不负大人所托。”
他说着,低眉顺眼地候在堂中,等待衙役将尸体搬来。
县令见百姓纷纷伸长脖子观望,面色不悦,厉声道:“验尸乃公堂正事,且涉妇人隐体,闲杂人等速速退下,不得喧哗滋扰!”
言罢,衙役当即高声呵斥,将围观的百姓一一驱散,只留沈蕙笙等相关人员在堂中。
不消多时,一个裹尸的麻布便被衙役抬至堂下,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浓重的尸腐气味。
虽然被遮住了脸,但盼娣来娣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自己的母亲,身形微微颤抖,止不住大哭起来。
县令被吵得心烦意乱,大声喝道:“肃静!堂下不得哭闹,违者重责!”
衙役立刻横杖上前,冷声呵斥:“闭嘴,不许哭!”
盼娣、来娣姐妹被这么一吓,赶紧捂住嘴巴,可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眼见衙役举杖欲前,沈蕙笙已快步上前一步,拦在姐妹身前,质问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简知衡见状,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旋即温声道:“大人,此案牵涉人命,查明真相为要。两位幼女痛失母亲,情难自控,还恳请大人宽宥,示以仁德。”
县令本对沈蕙笙冲撞已是心头不快,但碍于简知衡的身份,终究强压下怒意:“本官念二女孤苦,暂且宽恕。但再敢扰乱公堂,定不轻饶!”
衙役闻言,只得收了横杖,退到一旁,堂中紧绷的气氛稍缓。
可盼娣、来娣姐妹还是吓得不起,含泪强忍着哭声,缩在沈蕙笙身后,小小的身影显得愈发可怜。
而她们身旁,是那具已然冰冷、却曾温暖她们的母亲遗体。
沈蕙笙心疼地蹲下身子为两个女童小心擦拭着眼泪,乌发在肩头微微垂落,眉梢眼角皆是怜惜愤慨。
她素净的面容因余怒更显坚毅,纤瘦的身姿却如屏如障,将两个孩子牢牢护在身前。
县令冷冷扫视一圈,抬手示意:“仵作,开始验尸——”
简知衡望着这一幕,神色沉静,唇角微绷,袖下的手指却一寸一寸地收紧——他知道,这场堂前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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