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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废物利用


贺氏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退。

她张了张嘴,试图再辩,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噎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名叫妙真的小尼也愣住了,低声结结巴巴道:“这……这纸,不是我们放进去的……我也不知……”

沈蕙笙走上前一步,指向那拼接了尸格的符纸,看向缝制香灰包的婆子兰姑。

“她们不知,你也不知?”

兰姑摇头道:“不知,不识字。”

“那这些纸从哪来的?”沈蕙笙目光锐利,紧追不放。

县令忽而沉声道:“沈氏,注意你的身份!这个案子,是你审,还是我审?”

一声断喝,堂上众人齐齐一震。

沈蕙笙微一欠身,低声道:“民女无意僭越,只是问纸之出处。”

她这身律师开庭质证的毛病至今还没改过来,一看到对方被告就控制不住她自己。

县令拂袖而起,冷声道:“本官自会问!”

他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沉沉落在贺氏等人身上,语气缓了几分,却不容置喙:“你等仔细说来,那些符纸,究竟从何而来?连官府文书也敢拿来混使?”

贺氏咽了咽口水,道:“那些……是仵作随尸送来的《尸格》,尸体火化,这些《尸格》本应一起烧了,可老身想着烧了也是可惜,便、便拿来再用了……”

县令闻言一怔,随即皱眉:“你竟拿《尸格》当废纸使?”

贺氏身子一颤,忙跪地磕头:“老身糊涂!那纸张是黄裱的,材质极好,老身……不过是想着能省点香纸钱,也不会有什么祸害,便拿来用了……”

沈蕙笙冷笑一声,忽问:“你省下的是纸,可知你包进去的是什么字?”

“——是‘风疾’!”沈蕙笙一字一顿。

她扫了堂上众人一眼,肃声道:“梅土娟中毒而亡,尸格上写着‘风疾’;香灰包中检得铅毒骨灰,符纸上也写着‘风疾’。这一纸纸‘风疾’,竟是无处不在。”

县令面色一沉,拍案而起,厉声道:“沈氏,你屡次扰乱堂序,可知这是何处?你以为你是谁?”

堂上气氛霎时一凛。

他冷冷扫她一眼,像是终于抓到了借口,毫不犹豫挥袖斥道:“来人!将她请出堂去——未经传召,不得擅入!”

他这一声“请”,说得虽是客气,语气却冷得如刀。

衙役顿时应声而上。

沈蕙笙眸光一动,面上不见慌乱,却也知情势骤变,不可硬抗——她知道,简知衡一走,县令断不会再留她了。

她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随着衙役走出堂外,立在庙檐阴影下,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看见李自德看了她一眼,满眼都是震惊,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确实,他记忆中的沈蕙笙,应是位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又怎会像她一般咄咄逼人?

而这也并不是第一次有人看她时,露出那种“她怎能如此”的神情。

从她决定学法那日起,便遭到了许多非议。

毕竟——律,不是温顺的女红,而是冷硬的刀锋。

替那些无声之人破局时,这刀锋便不能钝,也不能收。

她的视线扫过那满堂的官差、香灰包与一众僧尼,再看向角落处无助的两个女童,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自己已被“请”出公堂,不能再言。

可她更知道,那两个女童,还在堂上,还有无数冤魂在地下——

被写作“风疾”的,是人命。

被说成“失察”的,是骨灰。

被封进香灰包里、当作福物兜售的,是从未被倾听过的哀声。

沈蕙笙仰头望了望那高悬的“明镜高悬”四字,唇角缓缓绷直。

她不再发声,也不再争辩。

——可她站在那里,便已是质问。

堂上沉寂片刻,像是松了一口气。

县令缓缓理了理衣襟,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香婆贺氏庙中失察,致劣灰流入香包,误伤性命,虽无确证其有心谋害,然职掌香务、理庙账目,今又牵出官文混用、骨灰作灰,已非小过。”

他语锋一转,厉声道:“来人,将贺氏收押,等候再审;保宁寺庙产赔银十两,以偿受害者命丧之愆。”

话音甫落,又将目光转向仵作,沉声道:“仵作玩忽职守、渎职失察,重责三十,革去职名。”

惊堂木再拍一下,堂上传来一阵低低抽泣与颤声磕首。

贺氏身子一软,几欲栽倒;那仵作更是面无人色,踉跄跪地。

而堂外,沈蕙笙立于檐下,虽听不清全部言辞,却隐约听见“收押”“革职”二字,心知县令已有所动。

她缓缓垂眸,拳心微松,却仍未敢放下那口气。

因——还有太多疑点。

香灰包中的毒灰、骨灰究竟从何而来?

那一张张“风疾”的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真相?

这些问题未能解,这个案子就不算结。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过一介布衣民女,连讼师都不是,亦未曾踏入过讲律院,更无权调档查案,就连多说一句……都是原罪。

她仰头望向堂门,阳光穿过檐角,映得她眼中只剩森冷光芒。

“咚——”

退堂鼓已然敲响。

“咚——”

沈蕙笙微垂长睫,仿佛听见自己亲手击打的那面鸣冤之鼓,犹在回响。

就在这时——

外头忽传来几声脚步疾响,一道温润的声音随之而至:“大人,怎么不等在下?”

话音落地,堂中惊动,那白衣男子手中抱着一个沉沉木匣,正是简知衡。

沈蕙笙倏地抬眸,心头一震。

他来了!

他竟回得这般及时!

县令脸色陡然一变,干笑起身:“简大人?来的正是时候,本官刚结完案。”

简知衡却神色未动,仿若未闻,只将木箱搁上公案,从中取出几本文册,一一展开。

在那一刻,他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掠过堂下檐角,停留在那道静立的身影上——

沈蕙笙也正看着他。

他眉眼微弯,眸光温柔,却藏着几分无奈与笑意,仿佛在说:你怎么把自己弄到堂外去了?

沈蕙笙怔了一下,竟也莫名笑了笑——只在眼底,不着痕迹。

一瞬间,她原本紧绷的背脊微微松了些。

她知道,他带着答案来了。

他带着她翻不到的账本、得不到的证据,一并来了。

简知衡抬眼望向县令,语声清朗而沉静:“在下奉讲律院之命,巡讲复核。方才衙役取来保宁寺的《火化名簿》和县署尸格底账等文册,在下便随手翻了翻——”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道:“不想竟在其中,发现了一件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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