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志在千里
车外风声猎猎,车内却静如止水。
沈蕙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因眼前的男子而剧烈跳动。
他温润、克制、且自持,却一度在她面前失控,并非歇斯底里,而是一种近乎自伤的锋利。
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无法形容,只觉酸涩与暖意交织,像要将她整个胸腔都填满。
她还是没问出自己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她在想,如果不这么迂回,而是直接问,简知衡会回答她吗?
可她还是不敢。
她抬眸看他,眼巴巴的,轻声问道:“那……你会去京城吗?”
简知衡垂下眼帘,长睫投下一抹浅浅的阴影,将眼底的情绪遮去大半。
他沉默良久,才应道:“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沈蕙笙心口一紧。
她很想问他,那一天,是哪一天?
她很想问,是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吗?
可她又觉得不是。
简知衡不是在意权势的人,他的人,就像他笔下的山水一样——不染尘嚣,也不逐浮华。
那一笔一画之间,分明就是他自己。
沈蕙笙心头微颤。
她忽然明白,正因如此,他才愿让她去京城。
因为她和他不同。
他愿做山水间的一抹清寂,可她由始至终,想要的却是一番天地。
思绪至此,沈蕙笙觉得不必再问了。
她懂了——感情的本质不是束缚,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如她希望简知衡一直伴她左右,可若违背了他的本性,她宁愿孤身一人。
亦如简知衡从未想要困住她,而是愿让她飞往更高处。
马车为风雪所阻,缓缓驶向临安,却一路未停。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沈蕙笙挑开窗帘望去,却发现眼前并不是熟悉的讲律院,而是位于临安城心的提刑司。
不必问,也明白是简知衡特意安排。
她转头望去,见他神色依旧沉稳,眉宇间却隐隐压着疲倦。
风雪长途,连他也难掩倦意,可他始终端坐未乱,目光淡然。
沈蕙笙心生歉意,低头道:“你不必陪我,先回去休息吧。”
简知衡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不置可否,而是看着那扇朱漆大门,轻声道:“你想见的人,应当就在里面。”
他言语温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我既送你至此,自当见你安然进去。”
沈蕙笙双唇翕动,本想再言,可下一瞬,她感受到门口值守衙役冷硬的目光,心口忽然一沉。
不待她细想,简知衡已先一步下车,语气平静:“进去吧,我只送你到门口。”
沈蕙笙指尖微颤,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只轻轻颔首,随着简知衡走下马车。
门口的衙役腰刀在侧,见有人靠近,冷声喝止:“此处为提刑司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沈蕙笙刚直起身子,准备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却见简知衡已稳稳上前一步。
他背影清峻挺拔,虽未着官服,却自有一股清贵气度,叫人不敢轻忽。
他声线沉稳清朗,缓声道:“讲律院正讲官简知衡,烦请代为通禀——欲见陆推官。”
衙役闻言神色一怔,对望一眼,立刻收敛了几分凌厉:“原来是简讲官,失礼了!只是……”
其中一人迟疑了片刻,抱拳低声道:“陆推官已于昨夜奉命,连夜启程入京述职,此刻……已不在衙中。”
沈蕙笙听到这里,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陆辰川入京了?
她……来晚了一步。
简知衡回身看她一眼,眸光沉敛,复又看向衙役:“推官案结,当向上司复命,纵再呈,也止于提刑安抚两司,何以需亲赴京城?”
衙役被这目光一触,忙低下头,支吾道:“小人只知是朝廷急召,钦点陆推官亲赴京述职,更多的,小人便不得而知了。”
另一位衙役又道:“这分明是要升迁了吧?不愧是断案如剑的陆推官,升得就是快……”
沈蕙笙只觉耳间嗡嗡作响,后面的,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入京,升迁。
每个字,都像钉子钉在她的心口。
是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快到她望尘莫及……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放榜那日梁仲山的神情。
他就那样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是被无形的巨浪吞没,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息与色彩。
沈蕙笙忽然觉得,那一刻的梁仲山,和此刻的自己何其相似。
不同的是,陆辰川是踩着她沈家的命上去的。
简知衡察觉到沈蕙笙的恍惚,眉宇间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有出声,又或者说,他不知该如何出声。
他偏过眸光,静静凝着她半瞬,终究还是收敛了所有情绪,对衙役温声道:“既如此,便不打扰了,多谢二位。”
随后,他转向她,声音又轻了些:“我们走吧。”
若仔细一听,这声里,却像是带了几分哄小孩般的温柔宠溺,仿佛怕她在此刻再受一丝冲击。
沈蕙笙茫然地点了点头,像是跟在了他身后,又像是没有,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讲律院。
偌大的讲律院几近空寂无人,连平日应有的笔墨香都稀薄了几分。
她在阶前停住了脚步,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走。
简知衡却没有催她,只静静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沉默,看着空落落的庭前。
许久,沈蕙笙才轻轻开口,声音微哑:“我想去京城。”
简知衡闻言侧目看她,眸光微动,却没有立刻接话。
他看见她眼里的疲惫尚未散去,可那层薄雾之下,却隐隐透出一种无法动摇的执拗。
她是真的想去。
不为谁,只为自己。
沉默半晌,他终是淡淡开口:“如果你是为了此刻翻案——已经晚了。”
沈蕙笙沉沉垂下眸,像是不愿去听,仿佛这样就能不必接受这样的现实。
此案既已上达京城,早已不是她所能触及的高度。
即便是打着讲律院的名号,也无力回天——讲律院虽然权威,但也仅有名,却无实权。
讲律院所言,不过是法律参考,说得再有理,也抵不过一方朱印。
简知衡知道她聪慧,知道许多事,不必说,她也能看得透,想得通。
他早知她志在千里,今日不过是将心声道破。
所以,他很早便做好了,她会走的准备。
“你若志在更远处,便应去那更高之地。”
他的声音极轻,轻得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恰好落在她的心头。
没有声响,却在她心上轻轻一晃,仿佛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沈蕙笙眼眶微热,却未流泪。
她抬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我一定会做到。”
她顿了顿,像是郑重许诺:“我也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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