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学舞
一转眼,时间过得飞快,晋军出征后,王宫的其余人总得正常生活。
柳玉娘踮着脚尖旋身,腕间银钏随动作轻响,颇有几分女孩子的灵动。
曹夫人斜倚在铺了锦垫的美人靠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眼尾扫过廊下转圈的小姑娘,嘴角漾开点笑意:“慢些,仔细崴了脚。你当是二郎骑烈马么,横冲直撞的。”
柳玉娘红着脸收了势,鬓边珍珠钗的流苏垂下来,正磕在鼻尖上。
这钗子是李承勖送的,她如今练舞总戴着,仿佛那微凉的珠气能压下心头的躁。
“夫人又拿我取笑。”她捏着裙摆福了福,颇有些局促。
曹夫人搁下佛珠,亲自上前替她理了理歪斜的领口:“你这身子骨软得像春水里的柳芽,偏生性子急。当年我学《绿腰》,单是一个折腰动作,就对着铜镜练了整月。”
她说着轻旋身,藕荷色宫装扫过青砖,竟带起些微香风。
柳玉娘看得发怔,忽想起去年晋王还在时,曹夫人也曾在月下起舞,那时李承勖扒着她耳朵说:“等将来玉娘学了舞,我就用父王那柄玉笛伴奏,保管比宫里乐师强。”
正出神时,廊外突然滚进来个小肉球,“咚”地撞在廊柱上,倒没哭,先嗷嗷喊了声:“兔子!我要吃红烧兔子!”
柳玉娘吓得差点踩了裙角。
李承渥正捂着额头蹦跳,小脸上还沾着泥,手里攥着根啃剩的胡萝卜,柳玉娘当即心下明了:他就是找个理由过来玩闹。
他瞥见廊下转圈的玉娘时,眼睛一亮,举着胡萝卜就冲过来:“玉娘姐姐,你转得像……像灶上蒸的糖糕!”
“五郎君莫闹。”柳玉娘伸手去拦。
小短腿却在她舞裙边绕来绕去,嘴里念念有词:“红烧兔、卤兔腿、兔丁面……雪团和棉花球太能吃了,都肥得流油了,也该上餐桌了……”
李承勖临走前特意嘱咐她照看那对白兔,说雪团爱吃苜蓿,棉花球偏爱胡萝卜,还塞给她两个青玉小盏,说是专门给兔子喂水的。
如今那对小东西被养在偏院的竹笼里,柳玉娘每日去添食,总见竹笼上落着几粒李承渥扔的石子。
“五郎君若是再胡言,我便传信二郎君。”柳玉娘笑着的盯着他,语气故作严肃。
李承渥果然蔫了,耷拉着脑袋踢石子:“玉娘姐姐吓唬人,坏坏!不说就不说嘛。”
可他没安分片刻,又凑到曹夫人跟前,扯着她的广袖摇晃,“娘亲,二哥到底啥时候回来?他说要给我带长安的玩具和吃食呢。”
曹夫人捏了捏他的脸,指尖触到孩子脸上的软肉,语气轻得像叹息:“快了,你二哥马上就回来了。”她话是这么说,语气却透着心虚。
柳玉娘心里咯噔一下,低头盯着青砖缝里的细草。
算来李承勖走了已有几个月,她又悄悄摸了摸腕间银钏。
往后几日,李承渥越发闹腾得厉害。柳玉娘去偏院喂兔子,他就蹲在竹笼边聒噪,一会儿说雪团胖得像个球,一会儿又戳棉花球的耳朵,惹得两只兔子直蹬腿。
她转身去拿苜蓿,回头竟见这小子正踮脚够竹笼门,吓得她赶紧把人拽开:“二郎君说了,谁敢动他的兔子,回来定要吃竹笋炒肉!”
李承渥立马缩回手,却梗着脖子犟:“我才不怕!二哥最疼我了。”
他嘴上虽硬,脚下却往后挪了挪,眼睛还直勾勾盯着笼里的兔子,活像只盯着鸡窝的黄鼠狼。
更荒唐的是昨日,柳玉娘刚摆开架势要练舞,就见李承渥穿着件白色小锦袍跑进来,袍子太长,拖在地上扫出道灰痕,他却得意地转着圈:“玉娘姐姐,你看,我像不像二哥?”
柳玉娘看着他被宽大袍袖罩住的小身子,忽然笑出声来。
李承勖穿这袍子时,肩背已能撑得起衣料,袖口露出的手腕劲瘦,哪像眼前这团圆滚滚的模样?
可笑着笑着,她眼眶就热了——去年重阳,李承勖也是穿着这件袍子,替她摘了枝最高的茱萸,说戴了能辟邪,结果被风刮得打了个喷嚏,倒让她笑了半天。
“像,就是……”柳玉娘忍住喉间的痒,伸手替他卷了卷过长的袖口,“比你二哥矮了半截。”
李承渥立刻蹦起来:“我会长高的!等二哥回来,我定比他高!”他说着跑到廊下,捡起根木棍当长枪,嘴里“驾驾”喊着,倒真有几分李承勖练骑射的影子。
曹夫人在廊下看着,忽然对柳玉娘道:“这混小子,倒比他二哥小时候还更皮实。”
她顿了顿,指尖捻着佛珠转动,“再过几日,教你《柘枝》吧,正赶着我这几天没什么事,顺便帮你伴奏,那舞要配鼓点,热闹些。”
于是,昭信殿的热闹又添了几分。
曹夫人让人搬来面小皮鼓,亲自击鼓伴奏,咚咚声震得廊下麻雀都飞了。
柳玉娘随着鼓点踏足、旋身,裙裾翻飞如浪,倒比初见时利落了许多。
李承渥不再捣乱,蹲在鼓边托着腮看,偶尔在鼓点间隙喊:“姐姐加油!比厨房王婶烙饼转得还快!”
这日练完舞,柳玉娘正擦汗,李承渥突然从背后摸出个东西,献宝似的递过来:“给你。”
那是块用红绳系着的桃木片,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个“勖”字,边缘还带着毛刺。“我照着二哥书案上的字刻的,”他挠着头笑,“挂在裙角,跳舞时能响。”
柳玉娘捏着那块木牌,指尖被毛刺扎了下,却不觉得疼。
她低下头,“谢过五郎君。”她把木牌系在裙角,红绳在裙上晃荡,倒添了几分活气。
李承渥眼睛更亮了,转身就要跑:“我再去个‘玉’字!凑成对儿!”
没多会儿,他跑到门口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个也给你,小厨房刚蒸的兔形糖糕。”
柳玉娘展开纸包,见那糖糕捏得圆滚滚的,耳朵却歪歪扭扭,倒像李承渥自己画的兔子。
她捏起一块递到嘴边,甜香漫开时,忽听见檐角铁马轻响,风里似乎裹着远处传来的号角声。
柳玉娘忽然笑了。她提起裙摆,随着檐角铁马的节奏轻轻旋身,银钏与裙角木牌的轻响混在一处,竟有了几分欢快的调子。
她想,等李承勖回来,定要跳新学的《柘枝》给他看,还要告诉他,雪团和棉花球都胖了,他的蛐蛐赢了三叔公宫里的“金翅大王”,五郎君刻了块丑木牌,而她……把他送的珍珠钗,磨得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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