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林薇是谁？

曦曦出院回家后，家里着实忙乱了一阵子。虽然肺炎好了，但小家伙病了一场，变得格外黏人，尤其黏向暖，晚上睡觉必须抓着妈妈的衣角，稍有不顺心就嚎啕大哭，显然是被生病吓到了。向暖心疼儿子，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照顾曦曦和安抚被暂时忽略的安安身上，人也瘦了一圈。

宋聿心里愧疚，演习结束后特意休了几天假，想多分担一些。但他一个带兵打仗的大男人，面对娇气病弱的幼子和敏感初显的长女，常常显得笨拙而无力。冲的奶粉温度不对，曦曦一口不喝；想陪安安玩，女儿却更想和妈妈说说幼儿园的悄悄话。他像个突然闯入精密运转机器里的生硬零件，反而让向暖要多花心思协调他和孩子们的关系。

这天晚上，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都哄睡了，向暖瘫在沙发上，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宋聿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向暖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说话的欲望。

“部队里最近事情也多，下个月可能还有个联合勘察任务……”宋聿试图解释他接下来可能依旧忙碌。

向暖猛地睁开眼，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累死累活，他永远都是任务、任务！

“知道了，宋大参谋长。”她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刻，“你忙你的，家里反正有我，习惯了。”

宋聿皱了皱眉，感觉到妻子情绪不对，但他习惯了直线思维，以为她只是太累在闹脾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行了，我累了，先去睡了。”向暖打断他，起身径直走向卧室，留下宋聿一个人坐在客厅，眉头紧锁。

这种低气压持续了几天。周末，宋聿想着带全家出去走走，散散心，也缓和一下气氛。他选了个天气好的下午，开车带向暖和孩子们去军区附近新开的一个小公园。

公园里阳光正好，有不少带孩子出来玩的家庭。曦曦看到滑梯和秋千，精神好了不少，在向暖的看护下，摇摇晃晃地玩着。安安则自己跑去玩跷跷板。

宋聿站在不远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环境，确保安全。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带着惊喜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宋参谋长？真是您啊！”

宋聿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得体便装、烫着时髦卷发的年轻女子，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她手里牵着一个和安安年纪相仿的小男孩。

宋聿愣了一下，迅速在记忆里搜索，随即想了起来：“林薇同志？”

林薇，军区文工团的舞蹈演员，去年军区汇演时，她所在的舞蹈队表现突出，宋聿作为领导之一曾上台接见过她们，有过一面之缘。他对她的印象仅限于“业务能力不错的文艺兵”，连她具体叫什么都是刚才她自我介绍后才对上号。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林薇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明媚，“我带儿子出来玩，真巧碰到您。这是您爱人和孩子吧？”她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向暖和孩子们，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和礼貌。

向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抱着曦曦走了过来。她打量着林薇，这个女人很漂亮，是那种经过专业训练、仪态万方的漂亮，穿着打扮也很入时，不像大院里多数素面朝天的军属。

“暖暖，这是文工团的林薇同志。”宋聿介绍道，语气平淡公事化，“林薇同志，这是我爱人向暖。”

“向姐，您好！”林薇立刻热情地打招呼，目光在向暖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她怀里的曦曦身上，“这是您家老二吧？真可爱！前几天就听说宋参谋长家孩子病了，现在看样子是全好了？真是万幸。”

向暖心里微微一动，她怎么知道曦曦生病了？而且语气这么熟稔？她面上不动声色，微笑着点头：“谢谢关心，已经好了。林同志你好。”

两个女人客气地寒暄了几句，林薇说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领导的尊敬，又不显得过分谄媚。但她偶尔飘向宋聿的眼神，那里面闪烁的、超越了下级对上级的欣赏和关注，没能逃过向暖作为女人的直觉。

林薇的儿子跑过来拉着她要玩别的，她便礼貌地告辞了。临走前，还对宋聿笑着说：“参谋长，下次汇演您可一定要再来指导工作啊！”

看着她袅袅婷婷离开的背影，向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没说什么，只是抱着曦曦转身继续去玩滑梯。

宋聿浑然未觉，还走过来对向暖说：“文工团的同志，挺热情的。”

向暖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坦然，毫无异色，心里那点不舒服又压了下去。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毕竟宋聿的身份地位，遇到主动打招呼的下属太正常了。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似乎就接踵而至。

几天后，向暖去军区服务社买东西，恰好又碰到了林薇。这次林薇更加热情，主动凑过来聊天。

“向姐，您这衣服真好看，是在哪儿买的？这料子、这剪裁，不像百货大楼的货色。”林薇打量着向暖身上一件自己设计制作的薄呢外套。

“我自己做的。”向暖淡淡地说。

“天呐！您自己做的？”林薇夸张地赞叹，“这手艺也太好了！比我们文工团定做的演出服还精致！向姐，您真是又漂亮又能干，怪不得宋参谋长……”

她话说到一半，恰到好处地停住，留下引人遐想的空间。

向暖皱了皱眉，没接话。

林薇却又自顾自地说起来：“说起来，上次汇演多亏了宋参谋长给我们提的意见，我们那个舞蹈后来修改了一下，效果特别好，还拿了奖呢！宋参谋长看着严肃，其实挺关心我们下面同志的业务成长的……”

向暖提着购物袋的手指微微收紧。宋聿从来没跟她提过给文工团的舞蹈提过什么意见。

又过了几天，宋聿晚上回家，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他随手放在茶几上，就去换衣服了。向暖收拾茶几时，文件袋没封好，里面滑出几张照片。是上次军区汇演的舞台照，其中一张，正好是宋聿上台接见演员时，和林薇所在的舞蹈队合影。照片上，林薇站在前排，笑靥如花，目光正落在宋聿身上。

向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几秒。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领导接见合影太正常了。但联想到之前的几次“巧合”和林薇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一种微妙的不安感，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

宋聿换好衣服出来，见向暖拿着照片，随口解释道：“哦，政治部送过来的资料，关于上次汇演总结的。”

向暖把照片塞回去，状似无意地问：“那个林薇，跳舞跳得很好？”

宋聿想了想，点头：“嗯，业务上是拔尖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背后的潜台词。

向暖的心，却微微沉了一下。她不是不相信宋聿，宋聿的人品和对家庭的忠诚，她从不怀疑。但她开始意识到，随着宋聿地位的提升，他周围的世界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各种人和事，有些善意，有些则未必。而她自己，在忙碌于家庭和孩子之外，似乎也需要重新审视和调整些什么。

军区要举办一场庆祝活动，文工团自然是主力。向暖的“暖依服饰”因为设计和做工在军属中小有名气，偶尔也会接一些为机关幼儿园或基层单位活动制作演出服的零散订单。这次，她通过关系，了解到文工团有几个舞蹈的服装需要局部修改和赶制几套备用，她便主动联系了负责后勤的老师傅，表示“暖依”可以承接这部分工作，价格优惠，质量保证。

她的算盘打得很简单：通过工作接触林薇，以一个合作者而非“宋参谋长爱人”的身份，观察她，也向她释放善意，或许能化解那层若有若无的隔阂，甚至成为普通朋友。她始终觉得，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潜在的别扭源头要好。

工作很顺利地接了下来。几天后，向暖带着修改好的服装和几套新赶制出来的备用服，亲自送到了文工团的排练厅。

排练厅里音乐激昂，一群身姿挺拔的演员正在排练。向暖一眼就看到了领舞的林薇。她穿着练功服，动作舒展有力，神情专注，确实非常出众。排练间隙，演员们散开休息，向暖便拿着属于林薇的那套修改好的主舞服装，走了过去。

“林薇同志。”向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的演出服修改好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林薇正拿着毛巾擦汗，闻声转过头。看到是向暖，她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意外，随即，那明媚的笑容立刻挂了上去，但向暖敏锐地察觉到，那笑容比在公园里遇到时，少了几分温度，多了几分程式化。

“哎呀，是向姐啊！怎么还劳烦您亲自送过来？”林薇接过衣服，随手翻了翻，并没有立刻检查的意思，“真是太谢谢您了，还专门为我们加班加点。”

“应该的，看看尺寸和细节还有没有问题？”向暖保持着耐心和礼貌。

林薇这才象征性地把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目光却并未认真审视针脚和版型，反而瞟向向暖身后，像是在寻找什么，嘴里敷衍道：“嗯，挺好的，向姐的手艺肯定没问题。”

这时，旁边有其他演员好奇地看过来，有人小声问：“林薇，这是谁啊？衣服做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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