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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再遇郑淮


魁星楼在国子监附近,人流络绎不绝,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卫秋桐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嚣张的拍桌声打破了这份热闹。

“爷都等了一盏茶了!菜呢!”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声音大到让整个魁星楼的客人侧目。

卫秋桐皱了皱眉,将手巾把儿甩上肩,朝他走了过去,“这位爷……魁星楼出菜一向是先来后到,您稍安勿躁,佳肴很快就来。”

这位在魁星楼大发雷霆的还是张熟面孔,赫然是盐商郑凯功的儿子,郑淮。

郑淮对卫秋桐的说法嗤之以鼻,“爷是什么身份,他们又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爷排在他们后面等着!”

卫秋桐本就讨厌仗势欺人的做派,见郑淮刁难,她也不退让,冷笑道:“进了魁星楼,就得按魁星楼的规矩来,别说是你……即便是你父亲坐在这,也得等前面的菜上完。”卫秋桐打心底瞧不上郑淮,转身的时候还奉上了白眼一对,但就是这副娇俏的模样,让郑淮眼珠骨碌一转,起了色心。

郑淮不由分说擒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到跟前,语气玩味,“小脾气还挺拿价。”

卫秋桐色变,皱眉斥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郑淮目光色气地将卫秋桐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点头,“你这性子颇对小爷胃口,不如今天就从了小爷,当小爷的通房丫头。”

郑淮满脸自得,以为卫秋桐会感恩戴德的跪地道谢。

不料她狠狠唾了一声,将他的手甩开,“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嫁鸡嫁狗,也不可能嫁给你这个坐吃山空的米虫!”

郑淮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我实话实说!要不是你父亲给你捐监,凭你的本事,把书读破了都上不了国子监!”

“放肆!”

郑淮怒极,扬起巴掌就准备往卫秋桐脸上扇去,卫秋桐避无可避,正等着巴掌落下之际,郑淮的手被人钳在了半空。

落了颜面,郑淮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朝来人怒目而视,却在对上曹颙冷漠的神色时,颓败了下来。

郑淮目光不露声色地扫了眼曹颙胸口的方向,心虚地抽回手,“颙大爷……我不过教训个店小二,你不会也要插手吧。”

曹颙看了一眼卫秋桐,负手对郑淮点头,“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但她是家妹的小友,还请郑淮兄弟给曹某一个面子。”

曹颙如今在南书房行走,郑淮哪里敢公然和他作对,他愤然地捏紧拳头,瞪了一眼卫秋桐后,不甘离去。

“郑爷还没结账呢……”

卫秋桐小跑迎去,被郑淮的随侍拦住。他脸色难看地从怀中掏出几锭碎银,拍进卫秋桐的掌心,讪讪离开。反倒是卫秋桐,看着郑淮气急败坏的背影,掂了掂银子,满意转身。

“这次多亏大爷解围。”她喜笑颜开地对曹颙点头。

曹颙摆摆手,在位置上坐下,“我记得……这郑淮早前被国子监开除了,怎么又回来了?”

卫秋桐攥紧银子,凑到曹颙面前说起原委,“这郑淮前几日来的京城,说是以捐监生的身份进来的。”卫秋桐瘪了瘪嘴,“照道理,被除名过的监生怎么也没法复入国子监,也不知道是走了谁的关系,又被他混了进来。”

曹颙皱了皱眉,思忖起来。

卫秋桐见他没有说话,眼睛一转,好奇追问,“大爷如今在南书房行走,可知朝廷对捐监的态度?”

曹颙怔了怔,“秋桐姑娘为何如此关心捐监?”

卫秋桐瘪了瘪嘴,“国子监的捐监生比以前更多,他们闲时就来魁星楼装阔斗狠,这群人即便入仕,也是酒囊饭袋,朝廷蛀虫!”

“看来秋桐姑娘反对捐监?”

“倒也不是。”秋桐板板正正地坐好,掰着手指分析,“如果我家里有条件,当然希望能够捐监,至少后辈不用从童生、秀才一步一步往上爬。”

“但如果我是国子监的祭酒,自然就另当别论……没品德的人学问越高,国家就越危险,所以捐监的门槛一定得设高。或者,国子监应该对监生的品德进行着重的培养。”

卫秋桐屡屡能给到自己惊喜,曹颙正色了几分,“秋桐姑娘的话,曹颙记下了,要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向国子监提议。”

“好说好说。”卫秋桐摆了摆手,把事情揭过的同时,又问曹颙,“大爷刚刚上任,可有不适应的地方?”

曹颙笑了笑,“也没别的。只是刚入京城,很多事情需要梳理。”

“有没有我能帮到大爷的?”

曹颙摇摇头刚想推拒,但看着人来人往的魁星楼,改了主意。想要打探京城各方的动静,再没有比魁星楼更合适的地方了。

曹颙捡了一件最关心的事情问向卫秋桐,“前阵子,民间道士给八贝勒推演,说他有帝王之相,你可知其中细节?”

“嗐!你说那事……”卫秋桐瘪了瘪嘴,“那道士刚来京城,就到处标榜他在江南的名声,百姓受他哄骗,蜂拥而至。也不知怎么……最后竟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威信直逼钦天监。”

“江南……”曹颙皱了皱眉,“那道士叫什么名号?”

“名号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张。”

“是他!”曹颙语气一惊,立马想到瘟疫时危言耸听,企图火烧宫裁的张道长!曹颙将事情因果前后一串,就知这张姓道士受了他人指示,故意撒播谣言,利用神灵的名义满足一己私欲。

“我得进宫一趟。”

皇上因张道长的推演降罪八贝勒,殊不知那张道长根本就是招摇撞骗,包藏祸心之辈!此事务必要让皇上知道,免得因这些宵小错怪了忠臣!

卫秋桐见他表情郑重,知道不是小事,连忙领着他往外走,“我送大爷。”

两人前后脚走出魁星楼,就在曹颙上车时,数十个官兵列队经过,往国子监门口而去——

曹颙一愣,“这是做什么?”

卫秋桐叹了一声,“抓贼呢!”

“捐监生一多,二世祖就多。民间的贼手盯上了他们鼓鼓囊囊的钱袋,抓贼这事儿……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卫秋桐见怪不怪,倒是曹颙有些错愕。但因还有更紧急的事情,他讪讪收回目光,钻进马车,往京城疾驰而去。

曹颙急色匆匆地进宫,把张道长欲以火刑处死宫裁之事奏禀了皇上。末了,曹颙义愤填膺给了结论,“皇上明鉴,那姓张的,就是个满嘴谎言的江湖术士!”

康熙闻言大怒,命曹颙即刻捉拿张道长,严审其背后主使。

曹颙领命,迅速带兵包围了张道长的住所,但在破门而入时,发现他早已惨死家中。

“颙大爷,这……”

张道长中箭而亡,倒在血泊之中。曹颙脸色凝重,蹲在他的身边。曹颙仔细看过他的伤口,眼神震动的同时,拔出插入他胸口的长箭——

不过一眼,曹颙的脸色彻底沉下。

“回宫。”

他领着浩浩荡荡的人,转身离开。

御书房,康熙屏退众人,只留曹颙在内。

康熙手里拿着两枚箭矢,脸色凝重,“你的意思是,杀害张道长的凶手,就是当日在江宁途中暗杀你的人?”

“正是。”

曹颙朝康熙托手,“微臣遇刺时便揣测是朝廷官吏所为,但并没有证据。捉拿张道长,是皇上今晨才做的决定,前后不过几炷香的工夫,张道长就遭毒手,可见……”曹颙顿了顿,眼神晦暗难明地看着康熙,“南书房中有真凶的眼线。”

“胆大包天!”康熙震怒拍桌,“是朕平日太骄纵了他们,以至于他们都把手伸到了朕的身边!”

他说着,一脸正色地看向曹颙,“此事务必彻查!一定要将那居心叵测之辈给挖出来!”

曹颙连声应是,康熙怒气稍平,“明日将张道长的罪行昭告天下,平息民间谣言。”

“是。”

康熙把那两枚箭矢掷进太监端盘里,“八贝勒在西黄寺祈福已久,明日宣他回来应事吧。”

“是。”

曹颙躬身应答。

康熙疲乏地挥了挥手,曹颙刚想告退,又被喊住,“还有一事……”

康熙眉头紧蹙,略显困扰,“这次大旱及瘟疫的应对,让朕对江南的官场忧心忡忡,但朕苦于没有得力助手……”说罢,康熙看向曹颙,“你从小长在江宁,对江宁官场比朕熟悉,可有举荐之人?”

曹颙沉吟片刻,“陈大人清正廉洁,处理政务公正无私,深受百姓爱戴,是可用之人。”

康熙靠近位置里,似在思忖曹颙的提议。屋内寂静无声,直到康熙点了点头,“也好……噶礼之事,是该给北派一点警醒。”

“替朕拟旨——”

曹颙心头一震,连忙上前。

“苏州知府陈鹏年恪尽职守,勤政为民,以践行朕之治国理政之道。察其卓越施政与下臣民之安康和谐,功德茂盛,即日兼任江苏布政使……”

曹颙大喜。江苏布政使在总督和巡抚之下,知府之上。管理府、州等各级官员,按期发放俸禄,考核政绩,是为耀升!

康熙很是满意这般结果。提拔陈鹏年不仅可以维持南北派的平衡,给北方以敲山震虎;更重要的是,陈鹏年品格贵重,他兼任布政司,能避免清官不被冤枉,贪官受到惩治。

而陈鹏年也没有辜负康熙的信赖,在他治下,江南官场重现许久未见的清明之象。当然,这已是后话。

与此同时,杭州织造府。

曹颙担任南书房行走,颇受皇上器重的事情传回了江南,让原本对曹颙心灰意冷的孙绫重新燃起了斗志。曹颙当众拒绝自己,让她黯然神伤是真,但她垂涎曹颙坦荡仕途的心也是不假。

照目前情势发展下去,曹颙最差也是江宁织造府的接班人。

这日,孙绫春风得意地端着羹汤,前往孙文成的书房。

“叔父可在?”

小厮恭敬地点头,“在呢。”说着,他退开一步,帮孙绫推开了书房门。

阖府上下都清楚:孙文成对孙绫的看重不亚于生生女儿,故而府中对她都颇为敬重。孙绫堆着乖巧的笑颜,走进了书房。

“看了这么久的公文,叔父定疲乏了。”孙绫说着,端出羹汤放在孙文成的手边,“这是侄女亲自熬的,您趁热尝尝……”

红玫在一旁捂嘴偷笑,“小姐在小厨房钻研了大半日,只等给织造尝鲜呢!”

“难为你有心了。”说着,孙文成把公文放在一边,端着羹汤尝了两口。

他赞许地点点头,“绫儿厨艺精进不少。”

孙绫一脸得意地自夸,“用心做得自然好喝!”

孙文成见她天真烂漫,眼底也染上了几分笑意。他靠近椅子里,对孙绫无奈地抬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这次又想要叔父做什么。”

孙绫嘻嘻一笑,满脸讨好,“什么都瞒不过叔父……但绫儿这事,可不单单为了自己,还为了咱们整个杭州织造府!”

“哦?”孙文成稀奇,“说来听听。”

“绫儿想请皇上赐婚。”

孙绫话落,孙文成嘴角的笑就僵了下来。孙绫见此,连忙补充,“眼见苏州、江宁织造府日益繁盛,我们要是不加强联络,建立姻亲。百年之后……江南三织造哪里还会有孙家的位置!”

孙文成闻言一怔,这话戳中了他的心坎。江南局势错综复杂,无依无靠的杭州织造府日渐式微,如果再不寻找庇佑,未来真难预料。只是……孙文成为难地看着孙绫,“曹颙对宫裁情真意切,要是我们横插一脚,怕惹人非议啊……”

“叔父此言差矣!宫裁下落不明,就算大爷愿意等,难道还能等她一辈子不成?”

见孙文成神情松动,孙绫继续劝说,“曹织造和夫人也希望大爷能尽快走出来,如若皇上赐婚,他们肯定乐见其成。更何况……侄女只是央求您帮我提上一句,皇上愿不愿意促成,还两说呢。”

“此事是不是该跟曹织造知会一声?”

“大爷上京当差,偌大的江宁织造府就曹织造一人操持,这些儿女家的琐事就不要叨扰他了,叔父要觉得欠妥,不如……问问夫人的意见?”

孙绫知道李氏对自己的看重,请求赐婚之事,李氏必不会拒绝。

孙文成思忖了一番,点了点头,“也好……明日我去一趟江宁织造府,倘若夫人没有异议,叔父就替你递这个折子。”

孙绫大喜,连忙行礼,“多谢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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