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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走马上任


康熙微微点头,示意富察赫德上前展示。

富察赫德接过第一位手中的端盘,几步上前,将雀金裘呈到康熙面前,“这件雀金裘是江宁织造府曹颙所制,雀金裘用孔雀金线织的御寒衣服,光华灿烂。”说着,富察赫德命人将雀金裘展示到阳光底下,“雀金裘不仅轻薄,更有多彩变化的光泽,在不同的光线之下,能呈现出不同的色泽。”

果真,在变化角度的过程中,雀金裘织成的深翠花纹莹莹烁碧,金翠辉煌!

康熙仔细端详,赞许点头,“果然不凡!”

富察赫德微笑附和,“孔雀是善良、吉祥的象征,以国礼相赠东洋使者也不唐突。”

“其他的呢?”

富察赫德会意,把雀金裘递到一边的同时,将孙绫纺织的蝉翼纱呈了上来,“这是杭州织造局进献的轻纱,微臣听说……这创意来自頫四爷。”

“哦?”康熙又一次听到曹頫的名字,来了几分兴致,看着面前轻薄如蝉翼的纱,康熙眼前一亮,“这是蝉翼纱?”

富察赫德摇头,“頫四爷说,这叫‘软烟罗’。”

“软烟罗?”

“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若是做了帷幔,远远看着就像烟雾一样,所以赐名软烟罗。”

康熙十分欢喜,“这颜色确实讨喜。”

“可不是。”富察赫德喜笑颜开,“内务府的官员也非常喜欢,届时量产,把这软烟罗制成丝带、制成节庆的装饰品,远远看来,大殿定似个人间仙境!”

康熙满意地直点头,“这曹頫果真有几分能力。”

“微臣也以为此物更胜雀金裘。”说到这,富察赫德有些遗憾地摇摇头,“頫四爷到底不是嫡亲儿子,就是进献国礼,也要假借杭州织造局之手。要是他能有更多施展的空间,想必会比现在更好。”

康熙没有搭话,只是指着最后一件抬了抬手,“朕再看看苏州织造局的进献之物。”

富察赫德笑意一顿,但转瞬即逝,他忙不迭点头称是,将李鼎亲手绘制的缂丝艺术品。缂丝富有“一寸缂丝一寸金”和“织中之圣”的盛名,李鼎绘画工艺本就了得,缂丝图稿以尧舜田间相遇为底,人物栩栩如生,画面色彩鲜亮,构图严谨。缂品完全达到了“夺丹青之妙、分翰墨之长”的境界。

康熙身边的大太监啧啧称奇,“鼎二爷这技艺真是出神入化,就连细枝末节处亦可细细品味,远观是画,近看精巧,意趣十足。”

说到这,大太监皱了皱眉,“但缂丝织品多以摹缂名人书画为乘,鼎二爷怎么会想到缂画尧舜相识呢。”

康熙收起眼底的惊艳,看着缂丝画陷入沉思。李鼎正在监理《佩文韵府》的刊刻,以尧舜寓事,无非是想告诉他一个道理。须臾,康熙眼底清明,朗笑抚掌,“好一个李鼎!”

众人一脸莫名,康熙反问身边得宠的大太监,“你可知厚德载物的典故?”

“奴才愚钝,识不了几个大字。”

“乾坤以有亲可久,君子以厚德载物。”康熙喃喃自语,片刻决心已定,“传朕旨意,为曹颙补放织造郎中,即日正式上任江宁织造。”

屋内众人皆是一顿,唯有康熙心中大定!

曹颙在南书房行走,康熙对他的人品甚为了解。曹颙有容人的雅量,更有深厚的德行,江宁织造举重若轻,想要调和三大织造间的平衡,唯有曹颙能够胜任。

圣旨既下,富察赫德一颗心如坠冰窖:他握紧手中的缂丝艺术品,直到皇上欣喜自得,命人将李鼎的缂丝以国礼赠送给东洋使者,富察赫德方才回过神,从容应付起来。

曹颙继任江宁织造的消息传来,阖府上下一片欢腾。为了庆祝这一喜事,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享用了一顿和乐融融的家宴。

李煦悬了一月的心至此终于放回了肚子,“总算是没有辜负子清所托啊……”

提到曹寅,曹颙也是一脸缅怀之色,“真正坐到了这个位置,方才知道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江宁织造局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好好经营才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曹颙点头,“女婿记下了。”

“看着你们一个个接过了父辈身上的责任,舅舅欣慰。”说着,李煦又看向宫裁,“江宁织造府近些年亏空严重,日后好好协助颙儿处理账务,尽己所能填补亏空,以慰子清在天之灵。”

“女儿知道。”

酒足饭饱,李煦心满意足地起身,“《佩文韵府》也到了收尾关节,我这几日去扬州看看情况。”

“义兄如今独当一面,处理刊刻工作也是得心应手。”

提到如今的李鼎,李煦一脸骄傲与自豪,但言语还是苛刻,“他啊……得再历练几年。”

宫裁和曹颙对视一眼,笑李煦嘴硬心软,没有拆穿。

推杯换盏,一场家宴随着李煦的离开落下帷幕,江宁织造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夜幕低垂,月光如水,与织造局内的一盏孤灯交相辉映。

宫裁抱着《江南晴雨录》,脸色凝重地观察着织机上的弦线。弦线有吸湿伸缩的现象,观察弦线就能得到空气中的湿度情况。

织造局内黑灯瞎火,只有宫裁点着一盏孤灯凑在织机旁,这场景即便是曹颙看来,也是心惊肉跳。他稳住心神,一脸无奈地向宫裁走了过去,“找你许久,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处。”

宫裁摇了摇头,一脸郑重地把《江南晴雨录》递到曹颙手中,“你看看。”

曹颙不知其意,但乖乖照做。须臾,看出些许端倪的曹颙也跟着正色起来,“按照《江南晴雨录》推测,江宁苏州两地,会有一场连续十多天的大雨?”

“是。”宫裁斩钉截铁,“从弦线的湿度可以推断,这场大雨会在半个月之后侵袭江宁、苏州两地。”

曹颙从不怀疑宫裁的预测,他把《江南晴雨录》还给宫裁,“需要我做什么。”

“大雨决堤,一旦大堤被冲垮,洪水将没有任何阻拦,肆无忌惮地流向当地的农田和房屋,导致江南两地陷入灾乱。”

宫裁拿着烛台,带着曹颙往江宁织造局外离开,“当务之急,是先疏散两地农户,减少百姓伤亡。”

宫裁看向曹颙,“义父忙着监理《佩文韵府》,苏州织造府顾不过来,我明日先去一趟苏州,协理夫人应对这次大雨灾害。”

“也好。”曹颙对宫裁宽慰点头,“江宁这边自有我来处理。”

两人牵挂江南两地百姓的安危,顾不上儿女情长。宫裁让府中信使追上出发不久的李煦,信中,宫裁详细说明了《江南晴雨录》的预测情况,并请求他动用关系,协调周边地区的资源,以便更好地应对可能发生的灾害。信中还提到,她将连夜赶回苏州,亲自监督和协理防灾事宜。

鉴于宫裁在江南瘟疫时的出色表现,百姓对她格外信服。得知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的消息,许多百姓开始自发屯粮,加固门窗,全副武装地迎接即将到来的自然灾害。

但随着时间推移,江南地区越来越热,天空万里无云,丝毫没有降雨痕迹。

这让百姓开始怀疑宫裁,甚至有人开始不满腹诽,“会治瘟疫,也不见得会看天气!大伙儿散了吧!我看压根没有持续暴雨这一说法!”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人对宫裁的预警嗤之以鼻。孙绫得知情况,命人在茶楼酒肆痛骂宫裁造谣生事,故意制造恐慌!这样的传言在民间愈演愈烈,直接影响宫裁在江南经营多年的声誉。

孙绫大喜过望,变本加厉地怂恿百姓包围苏州织造府,让宫裁即刻出面回应解释。随着围堵的百姓越来越多,苏州织造府外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宫裁原本是打算去城北看看防洪堤的进度,但因为百姓的围堵,宫裁只能暂缓前往城北的计划。

未知的等待让百姓失去耐心,宫裁理解他们,并没有因他们的谴责而生气。她走到苏州织造府的门外,语气诚恳,“各位信我,《江南晴雨录》是目前能够预测江南晴雨最准确的依据,我对我的话能做到百分百负责……”

“你是曹家大奶奶,不愁吃不愁穿,随便往屋里躲几天都影响不了你的生计!我们就是普通的小老百姓,因为你的一句预警,停了几天的工!这耽误的工钱,你来负责嘛!”

众人义愤填膺,更有甚者扯着嗓子唾骂起来,“你那《江南晴雨录》根本就是烂书一本!这么热的天,龙王来了都下不起暴雨!那烂书要是可信,老子也能摆摊算命了!”

宫裁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解释,“天气变化无常,在自然灾害来临前,总会有一些反常现象,就像现在的高温……这就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各位千万不要懈怠,这几日一定要做好防范啊!”

“别听这娘们儿胡诌!”人群中,有人振臂一呼,“我们现在就去把主街道的沙袋撤走,天一亮,我们只管上街出摊,经营赚钱!”

宫裁闻言色变!那些沙袋是用来拦截洪水的,一旦被撤走,那整个苏州城将毫无防备!完全暴露在倾盆的暴雨之下!

宫裁急地追了出去,“住手!这是用来防洪的沙袋,不能撤走!”宫裁一声高过一声,但这些百姓却视若无睹,只想把这些碍事的路障通通丢开,好开始他们正常的生活!

两方人马僵持不下,在争执中,宫裁被一壮汉拨到一边——她这副身板哪经得起这种对待,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双手牢牢接住了她,“当心。”

声音熟悉,宫裁怔愣抬头,正好装进李鼎的眼睛。

“你怎么……”

“父亲不放心你,让我过来帮忙。”

宫裁心中一暖,但在看到街上的乱象时,又沉下了脸色。李鼎皱眉上前,眼看他要与那些百姓争执,宫裁连忙拉住了他的手,“他们听不进去的。”

“那就任由他们把沙袋撤走?”

宫裁脸色凝重地看了一眼城北方向,最后叹了口气,“先去看看城外的防洪堤吧……如果城外的屏障牢固,城内也无需太过紧张。”

李鼎叫织造府的小厮备上马车,决心陪宫裁一起走一趟城北。

但天有不测风云,这场等待了十几天的暴雨,在他们去时的路上,终于倾盆落下。

乌云密布的天空让人感到压抑,雷声轰鸣,狂风大作。雨点如同断线的珠子,密集地砸向大堤,江宁、苏州两地很快就形成了倾盆大雨。河水迅速上涨,街巷变成了潺潺溪流,许多低洼地区开始积水。

宫裁和李鼎的马车被困在了大雨之中,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马车几乎无法前进。雨水如注,天地间一片模糊,四周被雨水笼罩,几乎看不清前方的路。宫裁着急,知道防洪堤的状况关系到两城百姓的安危,必须尽快确认情况。

“不能再等了。”宫裁知道雨势短时间里不会变小,一脸坚定地提裙下车,“这里离防洪堤不远,我走过去。”

宫裁跳下马车,直接陷进了泥泞,泥土飞溅而起,裙角脏污一片,但宫裁管不上这些,她深一脚浅一脚吃力地往前走,大雨砸在伞面,发出震响,宫裁的衣服没一会儿就被淋湿,她用力握紧伞杆,艰难前行。

李鼎从马车跳了下来,他拉住宫裁的手,“等等。”

宫裁皱眉,“怎么了?”

李鼎一言不发,走到宫裁面前蹲了下来。在宫裁满眼错愕中,李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背你过去。”

宫裁愣了一下,有些为难,“我……”

李鼎回头看她,爽朗一笑,“兄长背妹妹,天经地义。更何况……你还要赶到防洪堤,照你现在这样走,猴年马月才能到?”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宫裁咬咬牙,趴了上去,“有劳了。”

“你打伞,别淋湿了自己。”

宫裁看着面前湿漉漉的李鼎,哭笑不得。两个人都是落汤鸡,谁都没好到哪去……小雨还能靠打伞,暴雨只能靠硬挺。话虽如此,但宫裁还是紧紧握着伞柄,尽力遮挡两人头顶的雨水。

李鼎背着宫裁稳稳行进,雨水顺着伞沿滴落,打在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尽管如此,他们的步伐却没有丝毫停顿。

大雨倾盆中,两人终于赶到防洪堤。

“大奶奶!”在看到宫裁的那一刻,负责筑堤的管事撒腿跑来。他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打湿,这场大雨让他完全失了分寸,“雨势太大了!我怕防洪堤防不住啊!”

宫裁提前十天开始命人筑堤,通过堆土或石块的方式,在河流或湖泊的边缘建立堤坝,以防止洪水溢出。李煦把苏州织造局的机户织工都拨给了宫裁,这才有了防洪堤的雏形,但因为时间紧张,这简易堤坝总有不足之处。

宫裁迎着大雨,极目远眺。原本应该被防洪堤拦截住的洪水正不断溢出,形成一道道湍急的水流,向着主城区奔涌而去……宫裁心中一沉: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不仅防洪堤会彻底崩溃,整个苏州城都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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