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故事
自从那日，孙天拜见过王老天师，之后又过了五天。
正是十一月初九，良辰吉日。
宜祭祀，宜请神。
道士们清晨从玉皇观出发，临近正午才到涂县。
日头正高，人困马乏。
他们便没急着去拜见孙天，而是先找了间茶馆歇息。
茶馆不大。一间正厅，十几张桌子，还雇了个说书人。
道人们进门时，正好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却是那个说书人一拍惊堂木，用苍老的嗓音开了腔：
“列位看官请了，小老儿眼昏耳花，却也知道近些日子，在咱们涂县发生了一桩奇事。有道是，云顶山真龙相会，孙县令得见仙人！”
“其中千头万绪，便听小老儿为各位细细道来……”
“好！”
这说书人年事虽高，声音却洪亮。
几句开场白一过，立刻有人大声喝起彩来。
另一边，道士们纷纷落座，要了些茶水瓜果，表情都淡淡的，好像对故事不感兴趣。
唯独有个年轻道人，刚一坐下，就直勾勾盯着说书人，很专注的样子。
“……此时听仙人提点，孙县令如何还不明白？他猛一抬头，只见那高天之上，云气翻涌。”
“再一看，哇呀呀了不得，竟是一条全须全尾的真龙！”
讲到激动处，说书人两眼圆睁，唾沫横飞。
其余茶客也屏息凝神。
没人注意到，那年轻道人听到这里，眉毛挑了挑，脸上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嘲讽。
“听听，师兄弟们，你们快都听听看。”
他身体向前倾了倾，半点没有压低音量的意思：
“这涂县里的人，脑子看来都不好使的。什么真龙，仙人，一听就信，活该被我们把钱赚走……”
“嘘，小声些！”
有年老的道人皱起眉毛，呵斥一句。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因为这年轻道人名叫刘通，是王老天师最宠爱的小弟子。
平素在山上，有老天师压着，他做事尚且无法无天。
如今下了山，那更是变本加厉，不会有道士敢去触他的霉头。
不过现在毕竟是在观外，人多嘴杂。
刘通也懂这道理，所以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吃了几块点心，然后就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他先看了会儿掌柜算账，又瞅了眼窗外，想瞧瞧有没有俊俏的小娘子经过。
但就是这一眼。
他目光收不回来了。
因为刘通发现，不知何时，在窗边的长桌上，多了一只棕红色的狐狸。
那实在是只绝顶漂亮的狐狸。皮毛顺滑，两只眼睛如琥珀般清透。
最难得的是，这狐狸坐在桌上，姿态端正，没有半分野气，一看就是被人调教好的。
像这样的狐狸，如果放在京城，少说价值百金！
又盯着那狐狸看了两眼，刘通不由自主起身。
但很快，他又坐了回去。
因为他多少还有点理智。知道这狐狸价值不菲，主人多半非富即贵。
于是，刘通艰难的把目光从狐狸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旁边。
接着，他就看到了一个背对他的人影。
那人坐在窗畔，望向茶馆外的烟雨。衣着朴素，身上只披着一件轻软的袍子。
冷眼旁观，上上下下打量许久。
刘通终于得出结论：
这不就是个穷酸书生嘛！
先看袍子，袖口都打着补丁，天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衣服。
在看桌子，上面半块糕点也无，只有一壶最便宜的碧螺春，一看就是一两银子也掏不出来的穷鬼。
只看这两个细节，刘通就彻底放下了心。
于是他再次站起身，轻咳一声，整理了下衣襟，施施然走向窗边那人。
在离对方还有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刘通拱拱手。他文绉绉开口，自觉有种世家子的风范：
“敢问阁下，窗边那只狐狸，可是为阁下所有？”
“我愿出银两，买下狐狸，只盼阁下割爱。”
说完这番话，刘通笑笑，知道对方不会拒绝自己。
但他在原地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来窗边那人的回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刘通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又过片刻，他再也忍不住了。
一甩袖子，刘通直截了当的开口：
“好，既然阁下不喜欢场面话，那我就直说了。”
“二十两银子，把狐狸拿过来！”
说到最后，刘通的语气已经像是在命令对方。
但窗边人还是没有说话。
不但没说话，他连姿势都没有动过一下。
仿佛那被水雾笼罩的街道，还有从空中落下的雨滴，都比他【玉皇观弟子刘通】要重要的多。
于是刘通站在原地，沉默半晌。
他肺都快气炸了。
下一刻，刘通猛的抬头。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他毫不犹豫的前扑，朝那只狐狸抓了过去。
可那狐狸敏捷的超乎想象。
只见它微微一扭，就跳到了窗边那人怀里。轻轻巧巧，姿态优美异常。
见到这一幕，刘通心里一热，更加坚定了夺走狐狸的想法。
转头朝师兄弟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赶紧包围过来，刘通扯扯嘴角，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
随后，他高高举起拳头。
瞄准的正是窗边那人的后脑。
刘通从前喝酒，失手打伤过人，根本不怕闹出官司。
他已经想好了，要先把这狂妄的家伙狠狠揍一顿，然后……
然后。
一切忽然陷入黑暗。
刘通愣住，慢慢放下手，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只觉得这里很静，静极了，仿佛所有声音都被这片黑暗吸走，包括他自己的心跳。
渐渐的，经过最初的茫然后，刘通开始慌了。他大哭，到处乱跑，却怎么也摸不到这片漆黑空间的边界。
某一刻，就在他终于感到绝望的时候，刘通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没来由的哆嗦一下，慢慢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紧接着——
他看到了【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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