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边衅

十五日前，高长恭带人杀出重围，阵斩贼头八十三颗。

当时，他回到西北军阵后，浑身浴血，只以为这一顿好杀，肯定将乾国的狗贼杀破了胆。

可他万万没想到。

自己才刚离开军镇，回到京城，不过十日时间，那乾国人，居然再次派出部队，号称有二十万铁骑。

如果高长恭是现代人。

那他此刻，肯定会下意识问一句：

你们这乾国，士兵是每日凌晨刷新出来的吗？

但是，在惊怒过后，像高长恭这样的老将，肯定也知道。

所谓二十万铁骑，里面必然有不少水分。

因为在这个时代，供养一名铁甲骑兵，所需的花费，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

就说马匹。既然是具足重骑，那一人双马，并不过分。

稍微精锐一些的，就是一人三马，一人四马，都属寻常。

再说辅兵。只要国家不是太吝啬，一名重骑兵，基本会对应四名辅兵，十名民夫。

也就是说，由一万名重骑兵组成的部队，至少需要十四万人，才能做好后勤工作。

根据高长恭的经验。

此番乾国大军压境，有铁甲骑兵吗？肯定是有的。

但是数目……

要是超过三千人，高长恭愿意当场辞去大将军之职，自刎以谢天下！

但是，虽然清楚，这二十万大军里，能战敢战的精锐之士，肯定不超过两万。

但高长恭还是心中大急，紧紧攥拳，眼神冷硬。

因为他自己虽然人在京城。

他的正妻，以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此时都留在西北军镇之中。

此情此景，让高长恭如何不心急如焚？

幸好，在这紧要关头，他仍然思维缜密，不出分毫差错。

只见这秀美的将军，抱着胸膛，站在原地，思考两秒。

随后，一道道干脆的命令，便从他口中发出：

“老刀，集结部队，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叫大家做好准备，一人四马，在到兴庆府之前，谁也不准休息！”

“还有，叫几个亲兵过来，给我备马车。”

“最后——最重要的。”

“立刻找来师爷，替我向皇兄起草一份折子，写诚恳点，千万不能不告而别！”

最后一件事，看似简单。

但高长恭如果不做安排，直接出城，其行为性质，几乎等同于谋反。

毕竟。

未得陛下首肯，一个回京述职的郡王，私自带兵出城，到底是想干什么？

高长恭正是懂得这番道理。

才没有在这十万火急之时，立刻带人离京。

半个钟头后。

驿站前人喧马嘶。

马匹准备妥当，盔甲也已穿在身上。

高长恭站在驿站门口，急得团团转，望眼欲穿，终于在长街尽头，看见一位黄门郎，策马疾奔而来。

他知道，对方带来的，定是陛下的口谕。

一见那黄门郎，高长恭便不再犹豫，飞速跳上马车。

后续事情，自有他的属下与那黄门郎交接。

当车轮辘辘，马车逐渐加速，高长恭叹息一声，倚在靠背上，紧绷的精神，终于舒缓了三分。

他知道，西北军镇中，将领人才济济，士卒也敢打敢拼。

在自己回去之前。

那些个关隘，应当是能守住的。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是谁……把自己回京的消息，透露给了乾国？

思虑至此，高长恭眼神越发凌厉。

他慢慢伸手入怀，掏出了那块半脸的恶鬼面具。

然后紧接着。

他忽然听见，从自己对面，传来了一道好奇的声音。

“高将军，你这面具……形制好生奇特。”

那声音虽轻。

但在高长恭听来，却仿佛春雷乍响。

这貌美的将军一抬头，双眼圆瞪，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只见不知何时，刚才那位年轻人，居然已经上了马车，而且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最可气的是。

在那马车中间，还多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小木桌，与两侧座椅严丝密合，摆放的相当稳当。

桌上有壶酒，以及两盏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此事与尊驾无关。”

扫了眼酒壶，还有那价值连城的琉璃杯。

高长恭将面具放回怀中，语气冷淡。

他倒没有立刻让对方下车。

因为只是经过这短短的交流，高长恭已经看出来了。

眼前这位【帝师】，或者说【仙人】，看似温良恭俭，实则狂妄至极。

恐怕在对方看来，这世间一切的礼法与规矩，都如白云苍狗。

无论生死大事，王朝兴衰，皆可由其一意而决。

可能在某些人看来，和这样一位存在相遇，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高长恭深知。

自己数次经历战阵，出生入死，其中没有一次，祈求过神明的帮助。

因此在他眼里。

这位仙人的存在，只意味着危险。

不过此刻，军情紧急，既然对方执意要跟来，那高长恭也不打算和这位仙人多费口舌。

催促前方赶车的军士快马加鞭，务必在三日内赶到兴庆府。

接着，高长恭就向后仰，头靠在马车的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

京中都是青石板路，较为好走，马车并不颠簸。

等出了城，就是山险水险。

无论乘马，还是坐车，都会把人骨头颠散架的。

……

与此同时。

兰州军镇。

一个披着风衣的身影穿过街巷，回到营寨之中。

直到进了屋，那人才脱下风衣，露出吕文德那张饱经沧桑的大脸。

破屋之中。

刘桃正坐在床沿上，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将近两月不见，这小子如今一身皮甲，脸上也多了许多伤口，而且胡子拉碴。

看着已经不像是那个刘家大公子了。

反而像是个浪迹江湖的土匪。

刘桃大概是很困了，等到耳边传来“嘭”的关门声，才慢悠悠醒来。

他一见吕文德，立刻大喜过望，当即站了起来：

“师……”

“嘘！不要声张！”

吕文德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刘桃接下来的话。

随后，他伸手入怀，掏出了两个油津津的炊饼。

将其中一个炊饼递给刘桃。

吕文德言简意赅：

“吃！”

师徒两人，大概是十二月初，来到了这兰州军镇。

他们来这儿，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是吕文德想让刘桃，借着这战场上的煞气，好好磨练一番刀术。

正所谓，名山出剑客，战场见刀豪。

刀乃百兵之胆。

如果一个刀客没在战场上厮杀过，日后如何能有一番成就？

然而吕文德万万没想到。

他师徒两人才刚来不久，连一场像样的遭遇战都没打过。

那乾国的二十万大军，居然直接就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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