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天威咫尺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

他长相普通平常如路边书生，却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身着一件与郝清风相仿的儒衫，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就这么淡雅地含笑而坐。

清风拂过池塘，撩动其鬓间的几根发丝，端的是玉树临风。

这种能引起佳人驻足，千金回眸的翩翩公子，如果出现在河边白堤，亦或是于石桥上凭栏而望，都将是一幅美如画的风景。

但是，在这个非富即贵，满院公卿子女的诗会上，其不知分寸的“逾矩”之行，招来的绝不会是某位贵人的慧眼识珠，只可能是封杀打压，而他的这副好皮囊，则大概率会让接下来的打击更加残忍。

“跳梁小丑，胸中点墨也敢出来卖弄，郝公子的名讳也是你可以拿来调侃的？”

“就是，哪里来的酸儒，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想哗众取宠，博人眼球的话，这种伎俩未免本末倒置了。”

郝清风背后的太师府虽然不像李士诚、王达海等外戚势力那般盘根错节，根深蒂固，而且老太师郝忠正年事已高，但是，其背景仍不是普通官爵门阀可以望其项背的，更重要的是，李士诚、王达海等人都有不少兄弟姐妹，但郝清风却是郝家在京畿的唯一后辈！

因此，当“大人物”不便表态的时候，一些“懂事的”诗友自然会主动为其分忧，站出来当这个“恶人”。

不过现场并没有出现“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因为更多的人早就已经打上了“外戚集团”的标签，就算他们想交好郝清风，为自己的家族留一条退路，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改弦易帜，那就成了打自己主子的脸了。

而另一些心思更细腻，城府更深的人，清楚今天这个游园诗会，有李士诚、郝清风等重量级人物参加的情况下，守卫肯定是外松内紧，暗地里的不知有多少双眼时刻警惕地盯着这里，身份不明的人别说高调发声，恐怕一出现就被“请”出去了。

更何况，这个书生虽然一身布衣，但用料却非棉非麻，似锦似帛，裁剪做工都极为考究，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其腰间随意挂着的玉佩更是温润若春水，微光内蕴，似有云气流转于中，洵非人间凡品。

这年头，扮猪吃老虎的人可不要太多，而且，现场就正坐着一位。郝清风初到京畿时，不也是遭了一圈白眼与奚落。最后怎么着，人家没几天，就从客栈搬进了太师府，郝忠正还丝毫不避讳地言明其是自己最喜爱的孙子。

然后，先前对其哪怕有过半点“不敬”和“无礼”的人，没背景的逃命似的离开了京畿，而有点背景的，也都被家里勒令禁足了半年以上。

郝清风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搭话的书生，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试探提防，而是纯粹以文论文，简单地行了一礼后，笑着说道：“《清风徐来》虽雅，然于斯诗未称。盖诗中皆东园细景：草含烟、柳牵袖、花沾衣、蝶逐梦，尽是柔婉之致，末句‘馀香逐梦’更绕绵思，非‘清风’疏朗可比。题当摄魂，此篇从‘芳辰’始，以‘梦存’终，不若名《芳辰梦馀》，既合起笔，又收馀韵，方见景尽意长之妙。浅见如斯，愿共酌之。”

书生微微颔首，转而问道：“兄台析题之论，如剥茧抽丝，令某豁然——诗眼既在‘馀香逐梦’，便如人才藏器于身，初观或不显锋芒，细品方见光华。某尝闻，择题如择才，有‘草含烟’之幽微者，亦有‘石留迹’之沉实处。若以诗中‘柳丝牵袖’‘、花气沾衣’喻天下事，当如何辨微末处之机、察毫厘间之变？愿兄台以诗理喻世理，再教我一二。”

郝清风闻言眉头一挑，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之人，权衡利弊后，缓缓说道：“兄台以诗喻世，妙契天人。昔者《易》言‘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诗道即世道也。柳丝牵袖，见民生千丝待理；花气沾衣，喻德政润物无声。残棋可拾贤才，温酒当热冷局——观微知著，如辨草烟之荣枯、蝶影之向背，方握天下枢机。提笔处，化馀香为筹谋，聚碎景成山河。”

“哈哈哈，好，妙！”书生抚掌大笑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佩鸣而晓仪章正。今日得幸窥得郝公子之大才，真是不虚此行啊，太师后继有人，实乃我大虞之幸！”

作为跟着父亲见过无数“大场面”李士诚，原本并没有关注这边“小打小闹”，在他看来，今晚的整个诗会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罢了，如果不是为了“见识”一下郝清风，他压根都不会应邀而来。

此时，那位书生的“口出狂言”，却还是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毕竟“我大虞”三个字，谁都可以说，但也不是谁都“可以”说的。

“嗯？怎么可能？”

不同于王达海和柳文珠等人，年龄虚长几岁的李士诚已有官身，得益于其姑姑的特殊身份和其父亲的显赫地位，区区六品官阶的他曾经得以面见当今陛下，甚至共进晚膳，对于那位贵为九五之尊的表弟，他自然印象匪浅。

只见李士诚在经过最初的愕然过后，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前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单膝跪倒在书生面前，叩首高呼道：“臣参见陛下！天威咫尺，草野惊逢，实乃臣之万幸！今见圣驾微行，未及远迎，罪当万死。”

“李爱卿免礼，今天只有‘以诗会友’，没有‘君臣之别’。”书生笑着将李士诚扶起来，“真要论起来，你还是朕的表哥呢，区区繁文缛节而已，又何罪之有呢？”

这个书生竟然就是大虞皇帝，当今天子，杨登峰！

整个诗会顿时只剩潺潺流觞曲水之声，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心中炸起一串串惊雷。

“圈内人”的他们都知道，如今皇权势弱，更有太后垂帘听政，可不管怎么说，“九五之尊”四个字，仍然是巍巍昆仑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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