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三）
云州王府，湖心亭。
天下能人异士无数，林峰能想到的问题，自然也有别人能悟到。
当公孙曦和宁澜庭相继陷入沉思时，徐北枳这次异常的发癫，也让整个九州，乃至周边的各个大小国度，都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中，蠢蠢欲动者有之，静观其变者有之，浑水摸鱼者有之，担惊受怕者有之，而作为首当其冲的雍州，则早就炸开了锅。
……
雍州，上郡。
不同于云州政坛的山头林立，也不像凉州那样的“唯王独尊”，雍州作为唯一不是世袭罔替的藩州，历来由皇室最亲密的人镇守，拱卫京畿，另有监察荆、凉、云的三位异姓藩王的作用。
在这里，军权依旧由王府掌控，政权则归属派驻的州牧领衔，不过与云州不同，雍州的州牧并非站在王府的对立面，他一方面帮助当今天子监视、制衡这位外放的兄弟，一方面又帮雍州王向朝廷索要各种人、财、物的支持，关系非常复杂暧昧，亦敌亦友都不足以形容。
在小朝堂，雍州王杨登岭居中高坐，州牧关士诚则端坐于其右手边的一张稍小一些的案几之后，其余文武百官按照品阶高低，在他们二人对面依次排坐，但无论权力大小，却都没有书案木椅，只有一方一模一样的小小蒲团。
“一舟，你跟大家汇报一下当前榆林那边的形势吧。”
“诺！”
徐一舟是雍州秋杀军的副将，因为这次紧急朝会，他才连夜被从榆林前线召回上郡。
他站起身来，躬身向杨登峰和关士诚行了个军礼后，开口道，“根据昨日最新探明的情报，凉州天象军和天马军，已经兵分两路，先后赶至雍、凉边境，分别驻扎于榆林西北两百里外的榆溪河谷，和榆林正西三百里处的补龙湾。此外，天蟒军依旧盘踞在凉州的西部边境，震慑羌狼诸部，至于其最强的天凤军，目前动向不明。”
“动向不明？”对于这个答案，杨登岭显然很不满意，沉声问道，“那天象、天马二军，可否踏入我雍州边境？”
“启禀王爷，凉州方面的兵马目前只是与咱们的秋杀军和春雷军遥望对峙，虽然多有挑衅举动，但并未有一兵一卒犯境。”
面对杨登岭的愠怒，徐一舟并没有丝毫诚惶诚恐，依旧不卑不亢，实事求是地汇报着前方的战况，“不过，榆林毕竟城小墙矮，我们多次推演的情况下，仅凭现在的兵力，如果凉州兵进犯，恐无法抵挡太长时间。”
“废物！”
雍州小六部的户部尚书劈头盖脸地开启了祖安模式，“他们也是两个军，你们也是两个军，人数编制都差不多，你们还有城可守，占尽地利，不能战而胜之也就罢了，竟然连守都守不住？每年大笔大笔的军费，都喂了狗不成？”
徐一舟眉头微皱，却没有回骂，只是拱手抱拳道，“大人，据我所知，凉州他们那边的军费，应该比咱们雍州多得多。”
“你放屁！”户部尚书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瞬间炸毛，“凉州何等贫瘠之地，怎么可能比咱们的军费还多？你一介粗鄙的武夫，大字都认不得几个，安能懂的钱粮运转之道？”
“哼！没有我们这些粗鄙的武夫，你们这些天天坐在暖阁里的蠹虫早就沦为羌狄的刀下亡魂了！”
夏雨军主帅韩天石话音一落，冬雪军的主将尹海月也冷冷地附和道，“哎，韩帅的话有失偏颇了，尚书大人可是聪明得很，说不定尾巴摇得那些化外蛮狄开心了，留他一条小命也说不定呢。”
“你们还有脸骂我，有种把这股子力气用到北凉军头上啊，你们要是有那个本事，老夫就是卖儿卖女，也保证你们天天吃香喝辣，你们行吗？只知道关起门来狂吠的腌攒货，也就是咱们王爷不用阉人，否则你们倒是有了适合的位置！”
“老匹夫，你他么……”
“够了！都把嘴给我闭上！”
在杨登岭不善的目光中，双方立马都偃旗息鼓。
其实，无论是两位军方大佬，还是户部尚书，都是色厉内荏之辈，所有的强势九成九都是装出来的。
前者是因为凉州常年与羌狼诸部有所摩擦，其军士实战经验更加丰富，而且凉州所产的战马，冠绝九州，兵器铠甲等装备也都是上上之选，雍州四军以二敌一，恐怕都得被杀得丢盔卸甲，打不赢的将军，说话自然没有什么底气。
而后者，他那七八房各个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小妾，就能侧面说明一部分军费的去向，他又怎么敢真的撕破脸去较真碰硬？
“王爷，老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看着自打朝会开始，就一直三缄其口的关士诚，杨登岭笑道，“关大人，您都这样说了，还有什么不当讲的，但说无妨。”
关士诚微微颔首，然后转头盯着以韩天石和尹海月为首的一众军方将校，开门见山地问道：“如果，咱们雍州将所有的兵马都派到榆林，能不能将凉州的两路大军挡在榆林之外？”
“这……”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徐一舟站出来抱拳答道：“回禀州牧大人，如若是校场演练，胜负可在五五之数。”
“呵呵，校场演练？”关士诚抬手点了点对方，和煦地笑道，“小徐啊，你的缺点就是过于耿直，不懂为官的曲径通幽之道，但你的优点恰恰也正在此处，所以啊，你就不要学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了，你本就不是那种性子，学也学不好，与其去东施效颦，不如坚守本性，有时候当一朵官场的奇葩，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徐一舟思忖片刻后，再度抱拳道，“多谢州牧大人点拨，还是刚才的问题，如若生死搏杀，胜负当在三七之数。”
“嗯，不错，竟然还有三成赢的可能。”
然而这时，听从了关士诚的“建议”，从善如流的徐一舟接着补充道，“如果天凤军加入战斗，那么哪怕集结全雍州军力，也必败无疑，如果凉州不顾羌狼有可能趁虚而入，四路大军齐发，三日之内，便可马踏上郡。”
“徐一舟，你一个小小副将，竟敢大言不惭地危言耸听！”
此时，不只是文官，就连武将们，听到徐一舟的判断都变了脸色。虽然他们都清楚，刚从前线回来，又对凉州军知之最详的徐一舟，说的大概率是事实，但这些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朝会上公然说出来，无疑是在打雍州军的脸，更是打杨登岭的脸。
“好了，都先稍安勿躁。”关士诚一开口，整个大堂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扶着案几，背手锤着老腰站起来后，向杨登岭欠了欠身后，无奈地说道，“王爷，以您的雄才大略，想必早就知道该如何做了，今天不过是让老夫也清醒一下，呵呵，清醒是清醒了，不过真的怪吓人的。老朽这就回中州面圣，希望您能等到我回来。”
杨登岭也缓缓站起身来，向关士诚深深一揖，“州牧大人辛苦，登岭职责所在，定不负当年陛下和母后所托，只盼您早日归来。”
“好说，好说。”
送关士诚离开后，杨登岭下令，“雍州所有兵马，撤至上郡及周边县乡，修筑工事，严阵以待！”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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