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剑落千山（上）

林峰一头扎进器研院的两个月后，辗转三个州郡，翻山越岭深入荆州的叶舞，才刚刚踏上了被晨雾打湿的天罡门前的青石板路。

山门不算宏伟，两尊石狮被岁月磨得圆润，门楣上"天罡"两个大字笔力遒劲，却蒙着层淡淡的青苔，倒像是藏在深山里的老派武馆，而非江湖中传说的剑道圣地。

"来者何人？"两名持剑守卫拦住去路，他们腰悬长剑，站姿挺拔，显然是有着不俗的功底。

叶舞翻身下马，素白长衫被山风吹得微动，腰间长剑未出鞘，只淡淡道："黄万山、白秋水之徒——叶舞，赴二十年之约。"

守卫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李纯钢纵横武林数十年，手下败将无数，但其中，先天高手这种本就处于武道山巅的存在，还是屈指可数的。尤其是二十年前黄万山、白秋水联秧而来，又先后落败一事，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荆州武林的，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了李纯钢当世剑神的地位。

而黄、白二人离去时与李纯钢定下的二十年之约，在天罡门算是半公开的秘密，这些年门里上下的好事者都在等着这一天。

左侧守卫抱拳："叶姑娘稍候，容我通报掌门。"

盏茶之后，三道身影从门内疾射而出，落在叶舞面前三丈处。

为首的青年身着灰布劲装，背负长剑，约莫二十五六岁，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师弟，三人都是李纯钢的亲传弟子，天赋、根骨、毅力都是上佳之选，如今距那所有武人向往的先天之境，也都仅有半步之遥。

"我乃掌门大弟子石惊弦，"青年拱手，眼神却带着锋芒，"家师说二十年之约是前辈们的事，比的却是后辈们的武艺，荒诞无稽，他本就没有答应。但如今，既然叶姑娘已经远道而来赴约，您可自行选择是继续履行当年的约定，与我师兄弟切磋几招，还是不去理会上一辈的恩怨，由我们带您游览一下附近的名山大川，也算不虚此行。"

叶舞看着面前剑意四射，气度不凡的三人，心境几乎没有任何波动，淡然道："你们一起上吧。"

“什么？”

“放肆！”

“狂妄！”

天罡门的三人闻言不由大怒斥责，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但这一切，都在叶舞拔出佩剑，气势随之陡然一变后，全部烟消云散了。

“先天境！”石惊弦三人满嘴苦涩。

要知道，虽然李纯钢个人的武学造诣超凡入圣，但进阶先天这种事情，却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最后临门一脚，凝聚先天一炁的契机，更是几乎全凭冥冥之中的那份气运，可遇而不可求。

因此，石惊弦他们三人虽然尽得李纯钢真传，却都卡在后天巅峰，多年无法迈出最后一步，而恰恰就是这一步，成为了划分寻常武者和宗师的天堑。

"请！"

实力的绝对差距面前，石惊弦不敢怠慢，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如练直刺胸口，招式刚猛利落。二弟子林断山同时挥剑横扫下盘，三弟子云流水则绕到侧面，剑尖斜指咽喉，三人配合默契，竟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黄万山、白秋水都能掌握“十绝阵”这样的合击之法，武学造诣比他们只高不低的李纯钢又岂会没有拿得出手的剑阵？

闻讯赶来的天罡门外门和杂役弟子，都不由地惊呼出声："三日凌空阵！"

面对如此凌厉的杀招，就在三柄长剑即将及身的瞬间，叶舞身影突然变得模糊。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有片柳叶随风飘起，石惊弦的剑尖刺在空处，手腕突然一麻，长剑竟被无形的气劲荡开寸许。他心头大骇，正想变招，却见叶舞已站在林断山身后，指尖轻轻点在他剑柄上。

"叮"的一声轻响，林断山只觉一股巧劲传来，长剑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插进旁边的树干里，剑柄还在嗡嗡震颤。云流水的剑刚刺到半路，见两位师兄已失了先机，急忙回剑自保，却见叶舞根本没看他，只是望着石惊弦："还要打吗？"

石惊弦脸色涨红，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刚才那一瞬间，他连对方的身法都没看清，只觉得自己的招式在对方面前几如同孩童戏耍一般可笑。

他深吸一口气，收剑躬身："叶姑娘剑法通神，我等技不如人。"

叶舞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山门内传来爽朗的笑声："好一个"剑随意动，身随风转"，黄万山、白秋水他们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布短褂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他约莫五十上下，头发半白，手里拎着个酒葫芦，脚踩草鞋，看着像个山间老农，唯有双眼开合间，有精光一闪而过。

石惊弦连忙行礼："师父。"

来者正是李纯钢。他走到叶舞面前，上下打量片刻，突然咧嘴一笑："小姑娘年纪轻轻，剑意却这般纯粹，比你那两位师父当年强多了。"

叶舞知道，当年的比试完全出于双方自愿，而且公平公正，黄万山和白秋水虽然每每提起此事都心情大坏，前者更是恨不得借酒浇愁，但是，二人对于那场比试本身，都是输的心服口服的。所以叶舞对李纯钢本人并没有任何的仇恨和怨愤。

此刻身为一代宗师的对方如此夸奖，饶是叶舞，也很是受用，浅浅一笑后，拱手道："李前辈过奖，晚辈此来，是想了结当年的约定。"

"约定？"李纯钢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黄万山和白秋水没胆子来，让你个小丫头片子来顶包？"

"师父们年事已高，而且当年一战留下了旧疾……"叶舞眼神一凝，剑意悄然弥漫，"但他们的遗憾，晚辈会替他们来圆。"

李纯钢眼睛突然亮了，酒葫芦"咚"地砸在腰间："好！这话中听！刚才你对付我那三个笨徒弟恐怕也没尽兴吧？有没有兴趣跟我这老头子比划比划？"

天罡门的徒子徒孙们都惊呆了，大师兄石惊弦忙道："师父，您要跟晚辈动手？"

"你小子懂个屁！"李纯钢眼一瞪，"武学之道哪分什么晚辈长辈？遇见好对手就该放手一搏，这才是对武道的敬重！"

叶舞看着李纯钢眼中跃动的光芒，那是与自己同样的、对武道最纯粹的渴望。她拔剑出鞘，剑身如秋水般清亮："晚辈正有此意，请前辈赐教！"

李纯钢哈哈大笑："痛快！跟我来！"说罢转身便往山后走去，脚步看似缓慢，身形却如奔马般疾驰。

叶舞提气跟上，两人身影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石惊弦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喃喃道："师父多少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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