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大乱伊始（中）

中州京畿，大虞皇宫。

兴政殿的铜鹤香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龙涎香，烟气在暖阁中盘旋上升，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气氛。窗外风雪正紧，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要将这座巍峨宫城压进脚下的冻土。

杨登岭斜倚在龙纹锦榻上，玄色王袍上绣着的金丝蟠龙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他指尖转着枚羊脂玉扳指，目光扫过阶下躬身肃立的几位重臣，慢悠悠开口："都说说吧，徐北枳这步棋，诸位怎么看？"

已经提任兵部尚书的郑猛性子最急，往前半步抱拳道："王爷，依末将看，这徐北枳怕不是腊月里喝了假酒！荆州那地界，东边是云梦泽水网，西边是大巴山沟壑，骑兵进去跟没了爪子的老虎似的，他那天马轻骑根本就不可能跑得起来，那天象重骑就更不用说了，估计全都得卡泥里。再者说，这数九寒天的，河冻路滑，粮草运起来比登天还难，去年他折腾一回粮草就耗了三成，今年难不成想让弟兄们啃雪团打仗？"

中书令柳逸瑞捻着山羊胡轻笑："郑尚书这话在理，可徐北枳是出了名的狐狸，当年家父就评价过其爱走险招。依微臣浅见，他敢在这时候动兵，总得应该有点说道。"

"能有什么说道？"侍中王达陆放下茶盏，茶沫溅在他的锦袍前襟上，"他无非就是赌荆州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同时赌咱们朝廷会袖手旁观罢了。依我看呐，会不会徐北枳这老小子又跟其他说明人达成了协议，准备故技重施，再来个浑水摸鱼？"

“咳咳。”辅国大将军李士诚清咳了几声，提醒王达陆谨言慎行。

现在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半年前徐北枳假意陈兵雍、凉边境，迫使朝廷出兵援助雍州，最大的受益人就是现在高坐龙椅的摄政王杨登岭！

王达陆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当着和尚骂秃驴”的愚蠢，讪笑道，“呵呵，其实我刚才是开玩笑的，毕竟‘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徐北枳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故技重施呢，是吧？”

李士诚点了点头，沉声道："王侍中方才虽是戏言，却也有几分道理。据细作回报，凉州军这次连越冬的棉衣都发齐了，天马军的战马还加了豆饼，这可不是虚张声势的模样。"

杨登岭终于开口，玉扳指在指间停住，目光锐利如鹰："他敢在这时候起兵，无非是赌本王刚摄政，京畿不稳，不敢亲征。可他忘了，本王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等着别人送礼，是手里的刀够快！"

郑猛拍着胸脯道："王爷说的是！末将愿领兵前驱，定将徐北枳的人头给您送来当新年贺礼！"

"不必急。"杨登岭摆摆手，"此次本王要御驾亲征。"

殿内众人皆是一惊，郝清风连忙劝阻："王爷三思！御驾亲征非同小可，您是国之根本，岂能轻动？"

"正因国之根本，才要亲征。"杨登岭走到窗前，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杨登岭"凉州三十万铁骑？好大的威风！去掉扈从、步卒，真正的骑兵能有十万就不错了。真到了战场上，本王六十万大军压过去，我倒要看他那骑兵有没有地方冲锋！"

“后方就要拜托郝大人了，有你替本王暂时坐镇京畿，我很放心。”他转过身，语气缓和了些："扬州、青州、幽州路途遥远，十天半月之内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荆州、云州都是自顾不暇的状态；至于冀州......"

杨登岭冷笑一声："杨挚那蠢货，自恃冀州粮仓充足，早就盯着京畿了。他若敢来，你只需守住十日，本王便可班师回援，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正好拿他下酒。"

郝清风欲言又止，他知道，自杨登岭窃据大宝后，坊间总有些闲言碎语，说其杀兄弑母、得位不正。他急需要一场浩大的功绩彰显自己的“帝王之姿”。

而且，他还清楚，杨登岭之所以把京畿大权交给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真的无人能出其右，而是因为他在军中并无根基，不用担心起尾大不掉！

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的郝清风却是不能抗命，只能正色躬身："臣，遵旨。"

杨登岭满意点头："郑尚书，明日起调中州五军、雍州四军，共六十万兵马，三日后在京郊校场集结。柳中书，拟旨昭告天下，说凉州王徐北枳叛乱，本王将亲往平叛，以安社稷。"

“王爷，六十万大军的集结，三天哪够啊？”郑猛都快哭了，他是兵部尚书，但不是神仙，没有那种旌旗一展，十万天兵列阵云端的本事。

“嗯？”杨登岭有些不满，“他徐北枳的部队能三日开拔，本王就不可以？”

“我去，那能一样吗？人家是北凉铁骑，整个九州，甚至全天下都最牛逼的军队，而且自去年春末夏初，人家陈兵榆林城外后，就一直处在战备状态，哪是中州的这帮老爷兵可比的。”

郑猛满嘴苦涩，但他还不想死，刚才的话也就只是在心里吐槽，半个字也不敢说出口。

这时，还是郝清风出来打了个圆场，“王爷，各州自有州情在，不同兵种、不同建制的部队调动确实耗时不同，而且，徐北枳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久矣，其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对无备，自然会比咱们快很多。”

杨登岭缓缓点了点头，他其实也猜到了几分真相，但当着臣子的面，他却不能堕了威风。此刻既然有郝清风搭了个如此丝滑的台阶，那他当然也乐得就坡下驴了，“嗯，郝爱卿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那就给你宽限到十五日，半个月内，大军开拔！”

“诺！”

众人齐声领命，退出兴政殿时，雪下得更大了。

郝清风回头望了眼灯火通明的宫殿，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远在安北的林峰，此刻是否也感受到了天下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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