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匪亲化为狼与豺(上)
青城后山,云雾常年不散,古木参天,隔绝了尘世的喧嚣与杀伐。青阳殿的飞檐在缭绕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更添几分仙家气派。
殿内,荆州王裴钰琢一身素净道袍,盘坐于蒲团之上,五心朝天,鼻息悠长,正试图捕捉那玄之又玄的天地契机,以求那渺茫的长生之道。
可惜,这份清修今日又被搅了。
“王爷,西方圣山使者求见,言说仰慕中土道法,特来与王爷‘坐而论道’。”
听到侍从的禀报,裴钰琢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论道”?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不耐,“这圣使远在西北,与自己素无往来,更无交情,突然登门,所为何来?”
“请他进来吧。”裴钰琢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
片刻,一人踏入殿中。来人身材高大,白袍白靴,腰间悬挂着一柄白骨为鞘的弯刀,正是羌狼诸部及周边众多化外小国共同遵奉的“天神”的使者——纳吉。
裴钰琢面上不动声色,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圣使远道而来,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圣使欲论何‘道’?”
纳吉盘膝坐下,“王爷客气。在下常思,天地万物,皆为神创,生灵归途,尽归神墟。敢问王爷,您修的是什么‘道’?如何求得‘长生’?”
“道可道,非常道。”裴钰琢语气淡漠,“道无形无相,存乎天地,亦存乎本心……”
纳吉似乎并不意外裴钰琢的回答,反而顺着话头,开始大谈关于“天神创世”、“灵魂归墟”的种种传说。
裴钰琢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对方言语飘忽,不着边际,纯粹是在浪费他宝贵时间。
终于,在纳吉又一次试图引导裴钰琢聆听“天神”旨意时,后者彻底失去了耐心。
“圣使,”他打断对方,声音带着一丝清冷,“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所求,所信,所行,皆非一路。这‘论道’二字,今日怕是难有结果了。山中清寒,不便久留圣使,请回吧。”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纳吉被打断,也不恼,脸上那抹奇异的微笑反而更深了些。他微微欠身,“今日叨扰了,告辞。”
……
出了青城山门,踏入略显阴翳的山林小径,暮霭沉沉。
纳吉刚走出不远,他座下的十二名圣骑士,便如同从古树阴影中渗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迅速而有序地护卫在他前后左右。
其中一名身材格外魁梧,战马也比旁人强壮的圣骑士靠近纳吉,用低沉嘶哑的羌语问道:“圣使,如何?那裴钰琢……可还有爪子?”
纳吉脚步未停,嘴角扯出一个淡漠的弧度,“爪子?或许早已被他自己磨平了。不过,此番前来,我的主要目的其实并不在这个‘昏庸’的王爷……”
他顿了顿,回望眼下身后的青山:“实际上,我是要看看,倘若天神的圣光照耀在这片大地,这本土的‘山门’可会有什么反应。”
魁梧骑士有些不解,但还是追问道:“那结果呢?圣使,咱们是否要发动圣战?”
“圣战牵扯太广,不可轻言。”纳吉轻笑一声,“不过,他们倒还真的做到了‘无为’,只要‘咱们不上山,他们便不会出山’。”
另一边,青阳殿内,檀香袅袅。
裴钰琢并未重新入定,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侧后方,打了个标准的道稽,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师父,弟子有过,招来了这神山圣使,扰了师父的清修。”
殿角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灰袍老道士,眼神澄澈如婴孩,却又深邃如古井,正是青阳殿太上长老,也是裴钰琢的授业恩师——清微真人。
清微真人微微摇头,拂尘轻搭臂弯,声音平和,却仿佛带着洞穿世事的沧桑:“痴儿,清净在心,何曾在外?该来的,总会来。”
他缓步走到殿中,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纳吉离去的方向,带着一丝罕见的讶异,喃喃道,“倒是未曾想到,这世间,竟真有人能兼具神性的漠然与人性的贪婪……”
沉默许久后,清微真人忽而转头,澄澈的目光落在裴钰琢脸上,带着一丝探究:“钰琢,你……当真放下了?”
裴钰琢微微一怔,笑道,“红尘俗物,皆浮云尔,何须放下?”
清微真人看着他,脸上浮现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旁边木架上的一只小小梆子,屈指轻轻一敲。
“梆——”
声音清脆、悠长,余音袅袅,涤荡心神,“那自今日起,你便正式入我门下吧。”
……
剑阁。
“天下险”之名,绝非虚妄。飞鸟难渡,猿猱愁攀。高耸的关城扼守在千仞绝壁之间,脚下是那条在群山夹缝中蜿蜒、狭窄得令人窒息的蜀道。任何仰攻者,面对如此地形,都只能望关兴叹,用人命去填那无底的沟壑。
周牧之站在城楼风口,裹了裹裘袍,眺望着北方被重峦叠嶂阻隔的方向,试图从那片沉默的山峦中看出徐北枳的诡计。五天来,除了例行的小股斥候交锋,凉州军主力如同冬眠的巨兽,毫无动静。这份安静,比战鼓擂鸣更让人心头发毛。
然而,就在这僵持的第五天傍晚,当夕阳的余晖将剑阁的峭壁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时,一骑快马竟自荆州复地的官道,亡命般地向剑阁飞驰而来!马蹄声敲打在冰冷的山石上,发出急促得令人心悸的脆响,打破了关前死一般的寂静。
来人身上穿着荆州州府驿卒的号衣,但此刻那号衣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泞和暗红的血迹。马匹口吐白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开门!快开城门!急报!”驿卒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无尽的惊恐和绝望,远远传来,如同夜枭的悲鸣。
周牧之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顾祖德反应极快,确定来人后方没有伏兵后,立刻下令开启一道侧门缝隙。
那驿卒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扑倒在周牧之面前,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满血污的、火漆早已破碎的铜管。
周牧之强自镇定,用力拔开铜管封盖,抽出里面折叠的、同样染血的绢帛。
只一眼!
如同九天神雷在头顶炸响!
周牧之眼前猛地一黑,身形剧烈一晃,若非顾祖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
绢帛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几乎瞬间击溃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州牧——“成都天府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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