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敌退我追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凄厉的喊叫声划破死寂。

杨挚和副将骇然回头，只见城中仅存的几处藏有少量仅有存粮的仓库，竟然同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极其猛烈，不消片刻，便蔓延开来，显然是被人精心策划、泼洒了火油所致！

“救火！快救火！”杨挚嘶声大吼。

然而，那火起得诡异而迅猛，根本不容扑救。很快，最后一点象征性的希望，也在冲天烈焰中化为了灰烬。

最后一点秩序的枷锁，随着这场诡异的大火，彻底崩断了。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当第一个因为饥饿而疯狂的老兵，将贪婪嗜血的目光投向城中奄奄一息的百姓时，地狱的大门便轰然洞开。

“反正都是死……凭什么我先死？”

“吃了……就能活……”

疯狂的低语如同恶魔的诅咒，飘荡在杨挚控制的卫城之中。

起初还是夜晚偷偷摸摸，很快，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进行。

军队彻底失控，暴乱席卷了所有卫城。士兵们成群结队，手持兵器，不再是战士，而是变成了猎取“两脚羊”的饿鬼。

老弱妇孺最先遭殃，然后是体弱的同泽……人间惨剧，莫过于此。卫城，彻底化为了咀嚼骨肉、吮吸骨髓的可怖魔窟。

杨挚试图弹压，但他身边的亲卫也早已饿得眼冒绿光，甚至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开始变得异样。他发现自己的命令再也无人听从，他这位主帅，也只不过是一块更大、更能引起贪婪的“肉”而已。

他只能蜷缩在临时帅府里，依靠最后几个还有一丝忠心的嫡系部下保护，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凄厉绝望的惨叫声和疯狂兴奋的嘶吼声，面如死灰，浑身冰冷。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冀州军，连同他杨挚的名声，已经万劫不复。

不知在哪座卫城飞出的信鸽所带出的消息语焉不详，但“人相食”这三个字，却已然蕴含了无边恐怖。

京畿主城内的郝清风在确认消息属实后，这位以温雅著称的文官尚书，在朝堂之上当场呆立不语，随后泪流满面，仰天悲呼：“臣有负圣恩！有负百姓！然……然为保京畿根本，臣……臣不得不做此千古罪人啊！”

他深知，此刻出城，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让京畿主城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终，他写下那封染满血泪的求援信，派出死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送往凉州。

而现在，这枚血色的炸弹，在杨登岭的中军大帐内，爆炸了。

帐外的骚动已经变成了滔天巨浪。无数中州军士卒，特别是那些家乡在京畿卫城的士兵，彻底崩溃了。他们哭喊着，咆哮着，丢下兵器，不顾军官的弹压，疯狂地涌向中军大帐的方向。

“王爷！回师！救救我们的家人吧！”

“京畿完了！我们还打什么凉州！”

“回家！我们要回家！”

“再不回去，我们的爹娘妻儿都要被吃了啊！”

恐慌、愤怒、绝望、以及对家乡亲人命运的极度担忧，瞬间汇成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中州军本就摇摇欲坠的士气和组织。

军纪？命令？在这种闻所未闻的大恐怖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郑猛看着帐外几乎要哗变的士兵，又看看面如金纸、气息紊乱的杨登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王爷！军心已乱，大势已去！强留于此，恐有营啸之危！末将……末将恳请王爷，即刻班师回援京畿！”

“恳请王爷班师！”帐内所有将领，无论是否出身京畿，此刻都齐刷刷跪倒在地。他们明白，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再打下去，他们首先就要被自己疯狂的士兵撕碎。

杨登岭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他又咳出一口血，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不甘和绝望。

他一生纵横捭阖，入主皇城，眼看就要耗死徐北枳，吞并凉州，成就霸业……却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来自后方的、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彻底击垮。

“天……亡我也……”他发出一声沙哑绝望的哀鸣，最终，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细若游丝，却重若千斤，“传令……撤、撤军……回师……京畿……”

命令一下，整个中州大营非但没有恢复秩序，反而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归心似箭的士兵们再也顾不上什么队形、什么辎重，他们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凉州这个噩梦之地，赶回京畿去拯救或许还在人间、或许早已沦为“军粮”的亲人。

各级将领也无法有效约束部队，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心乱如麻。

六十万大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仓皇地、混乱地开始向东撤退。他们丢下了大量的营帐、器械，甚至连部分沉重的粮车都顾不上了，队伍拉得极长，首尾难以相顾，士兵们争先恐后，毫无纪律可言。

中州军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瞒过如同幽灵般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天凤军。

“少主！动了！中州军动了！他们拔营了，看方向是向东，溃不成军，队形散乱至极！”斥候兴奋地前来汇报。

被称为少主的年轻将军——徐北枳之子徐潇，此刻正擦拭着他那柄狭长的凤嘴刀。

闻言，他秀气的眉毛一挑，脸上那抹邪魅的笑容愈发浓烈：“哦？看来京畿那边出事了。杨登岭这小乌龟，终于把脑袋缩回去了。”

他站起身，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举起凤嘴刀，声音清亮却带着冰冷的杀意，传遍整个山坳：“天凤军的儿郎们！猎物要跑了！而且是被吓破了胆，夹着尾巴跑的！父王大军克成都的捷报犹在耳边，咱们岂能不让尽地主之谊，‘好好’送他们一程？！”

“吼！”

所有天凤骑兵轰然应诺，眼中闪烁着嗜血和兴奋的光芒。这些日子骚扰游击积攒的闷气，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了！

“传令！以千人队为单位，自由追击！不要硬碰他们的重兵集团，专挑他们散乱的尾部、懈怠的两翼、落单的辎重队！用你们的弓箭和马刀，给我狠狠地撕咬！我要让杨登岭的六十万大军，就算活着回到京畿，夜里闭上眼，也全是咱们天凤军的梦魇！我要让中州十年之内，不敢西顾！”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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