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西南002
我愣了一愣:“ 云儿从来只会闯祸,身染剧毒亦不自知,若非蒙受主人相救,如今怕是早已死于非命,主人深厚恩义,云儿又岂会不知?
能够追随主人,是云儿的造化,绝无半分勉强!”
我对他说出的这番话,实乃肺腑之言,他看着我,眸光闪闪,面上表情似是苦笑,又似不是,我见他气息微促,显是中毒之后尚气虚体弱,刚要伸手相扶,他却转身向房间走去:“今日便到此吧,你可以休息了。”
次日,顾星辰自觉身体恢复许多,又嫌我在别人家中诸多惹事,于是告别了小嫂子一家,向凉国都城出发。回程这一路上,心情不似来时那般紧张,我这才发现原来凉国风光一点也不输汤国,近处山明水秀,层层麦浪,远处更是秋色如金,层峦叠嶂,此地虽处山野,却不知比都城有生气多少倍。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循声望去,前方稀稀落落的一片小林子后面,一条清清小河如泛着银光的丝带般铺向远方,孩童们在河边追逐打闹,好不欢快。
我们将马牵去饮水,这河很是清浅,有几个稍大点的孩子正站在河中戏水,还有几个年纪小些的则在岸上掷水漂,其中一个小姑娘试了好几次都掷不好,小嘴一张哇地大哭起来。
其他孩子并不理她,她一人落单,哭得好不伤心,我见那小姑娘不过三四岁年纪,白嫩嫩、粉嘟嘟,虽在大哭却着实可爱,忍不住上前哄道:“宝宝乖,你莫要哭了,我来教你好不好?” 她闻言停止了哭泣,也顾不上擦擦眼泪,就奶声奶气地直说好,我便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带着她一起反反复复掷了二十来下,眼见着小石头在水面上蹦得又远又高,她开心地拍着小手跳了起来:“太好啦! 我的石头跳得最远啦!”
我帮她把哭花的小脸擦擦干净,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很是破旧,不但打了四五个补丁,还有些小洞没有补上,大约是洗了太多次,底子里头红红的颜色已褪得斑驳发白了,更糟的是,她的上衣前襟和袖子明显已短了一大截,举手投足间白嫩的小肚子和半条手臂总是露在外面,冻得她时不时便打个小喷嚏。
我看着很是心疼,摸了摸她的小手,虽然当下并不算冷,但她毕竟衣不蔽体,小手还是有些凉。我想了想,自己身上外披的一件素色云丝短罩衫是此趟临行前,顾星辰给我配发的新衣,刚好短短小小,我便将它脱了下来,把两只袖子卷好给那孩子披上,在她身上虽然大了点,但至少不会露出身体了,我笑道:“ 还是宝宝穿得好看呀! 这件衣服就给你穿了!”
她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好好看呀! 我还没穿过新衣裳呢! 可是娘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我惊讶不已:“你爹娘不给你买衣服穿吗?”
她摇摇头道:“ 我爹不见了,娘说,雪雪糖的坏蛋把爹爹抓走啦,我们家的东西也被抢光了,那些坏蛋还打了我娘,把她的腿都打断了。”
我闻言很是心酸,知道她说的是圣血堂,真没想到圣血堂的魔爪竟然伸到了这样偏远宁静的村庄。这天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不受恶人残害的地方了吗?
“这衣服呢,其实不是我的,是你娘以前借给我的,我现在还给宝宝罢了,你就穿着回去吧!”我于心不忍,只好撒了个谎。
这时不远处响起大人的吆喝声,几个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正在朝这边的一群孩子招手,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对我说道:“ 娘叫我回家吃饭啦! 姐姐再见!”
我老脸一红: “ 是老婆婆啦! 回去要好好听娘亲的话哦! 再见啦!”她眨巴眨巴水灵灵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笑着跑开了。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饮马的地方,只见到顾星辰一人立在河边,左右不见肖羽的影子。
“肖羽呢?”
“刚才接到探子的信号,我让他先去会合了。” 顾星辰转头看到我,立刻微微皱着眉将头偏了开去,“你衣襟没系好。”
原来刚才只顾着将外衣脱给那孩子,却没注意到自己里面衣领都散开了。我正整理着身上衣服,忽然瞥见河面从上游漂下银光闪闪的一物,等那东西漂到近前,我够起来一看,惊道:“不好!”
“怎么?”
我忙转身递给顾星辰看:“这是九天门男弟子的佩剑。”
“看来他们在上游遇到了麻烦。”
我们急忙上马朝着上游飞奔过去,不一会儿便听见刀剑相击之声,到近前一看,竟是二十几个人乱七八糟地混战一团,其中我能认出的便有三个九天门的师弟,另外还有江南双雪姐妹俩。
那些我认不出的人穿着打扮完全不同,看着也不像是一伙的,真不明白这打的是哪一出。我见一名师弟已然右臂受伤,手中无剑,想来河上漂的那把剑便是他的了。
我当下飞身到师弟们身边,抽出未央左右挡开那些杀红了眼的人,带师弟们冲出这混战的圈子,还没等站定,身后又有四人追来,不分青红皂白举着大刀就砍。
我忙拦了一拦,大声问道:“你们是何人? 为何混战于此?”
冲在最前面那人见我没有进攻之意,便停了步子说道:“ 此趟羽山之行,我们掌门带着几个兄弟上了山,之后便再没回来。我们守在回程必经之路上,遇到两个从山上下来的人,说我们掌门是在山上被九天门的人谋害的,我们埋伏在此,就是要给掌门报仇!”
我身后几个师弟一听便大叫起来:“ 胡说八道! 我们何时害过你们掌门? 怎么如此血口喷人?”
另一边正奋力拆招的江南双雪也叫道:“ 这伙人也是,非说我们姐妹杀了他们师父,简直是蛮不讲理!”
顾星辰从马上跃起,掠至那一圈人中,离殇剑气如风卷残叶,瞬间将周围所有人手中之器叮叮当当尽数挑落在地,他一边缓缓收剑,一边道:“你们轻信人言,怕是中了他人之计。”
那些人面面相觑道:“ 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又何必设计于我们?”
我身后的师弟们说道:“我们确实没有杀你们掌门,我等到达山顶的时候,山上早已死了一片。再说了,我们与你们也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加害于你们掌门?”
江南双雪也点头道:“ 不错,我们姐妹因为走错了道,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到羽山,登上山顶之时,除了一片死人之外,其余人早都下山去了,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如果真的杀了人,难道还故意留在山上,守着那些尸体到现在才下山吗?”
那些刚才与他们厮打在一起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没了主意。
顾星辰又道:“ 你们遇到的那些人,恶意散播这些谣言,显然是想挑拨各方关系。羽山之行,本身就是个局,你们若是如此轻易中计,正道各派今后相互猜忌怨恨,怕是正中了别人下怀。”
其中一人冷哼了声,对我身后几个师弟不屑地道:“ 就凭这几个毛头小子的身手,谅他们也没那个能耐杀得了我们掌门。”
另一人向顾星辰问道:“那依阁下之见,我们又该向何人报这同门之仇呢?”
“很简单,谁设的局,谁便是你们该找的人。”
那些人交头接耳几句之后,一个带头的拱手说道:“ 阁下一语点醒梦中人,敢问尊驾是何派高人?”
“在下无门无派,只是不想见奸人计谋得逞,乃至连累无辜而已。”
“此事我等自会回去禀明众位师伯师叔再做打算,告辞!”
那群人捡起各自兵器,呼啦啦地很快走远。我将拾到的剑归还给师弟,问道:“云远师兄呢?”
他们听我如此发问,均是十分诧异:“姑娘认得我们师兄?”
“我……当然认得他,因为我也是九天门弟子。” 我说着拿出多年不曾亮出的九天门弟子腰牌,上面刻着云字辈弟子共同的“云”字。
“原来真是我们的师姐啊! 不过倒是从未见过您呢!”
“我年岁大了,又长年不在门中,你们未见过我实属正常。”
“云远师兄今天早上还同我们一路,可半路上杀出来一伙强人,云远师兄跟他们打着打着便追得远了,我们落在后面又遇上刚才那些不讲理的家伙,被拦截在此处,这才走散了。”
如此说来大师兄当就在附近不远处了,于是我连忙同这几位师弟道别,和顾星辰先行向前寻找大师兄的踪迹。
大约行了半里路,果然听见尖锐的刀剑之声,我循声望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身白衣的大师兄,他正与两个身着红衣的年轻男子相搏,其中一个已体力不支,打了没几下便被大师兄踹飞到一边,那人趴在地上不住地蹬着腿,却再站不起来;另一个剑法倒是不赖,腾空翻转招式灵活,手中之剑疾旋疾刺,只片刻工夫,已见大师兄拆了他不下数十招。
就在那红衣男子变招的瞬间,大师兄身法忽变,承影剑如旋涡般随他御起的真气迅速旋转,一时间,只见剑影不见剑身,连人带剑恍如分身光影向前袭去,这便是大师兄的绝技———剑影飞霜。
红衣男子一下傻了眼,举着剑却不知该如何防御,对着面前只是一阵乱舞。片刻间,那团白色的人剑之影忽然消失,大师兄已然站在他一步之遥,承影剑锋直抵他的咽喉。
红衣男子吓得一动不动,口中不断告饶,大师兄道:“ 你们是火莲洞的人吧? 究竟为何要为难我九天门中人?”
那人有些底气不足地愤愤道:“ 我们,我们本无意加害于你们,只是听闻你们九天门的人在羽山上害了我家师父, 这才向你们讨个公道。”
“一派胡言! 我们在羽山上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何谈害人?” 大师兄闻言甚怒,“是什么人跟你们说的?”
“我们,我们也不清楚,我们不认得他们。”
“几个不明来历的人信口胡诌的话你们也信?”
“可是……”那红衣男子急得面红耳赤,汗也从头上流了下来。
“你们走吧!”大师兄将剑从他脖颈上撤下,冷声道。
“你……你不杀我们?”那两个红衣男子俱是不能相信。
“我与你派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们?”
那两人互看一眼,拱手惭愧地道: “ 看来确是我们误信人言, 得罪了!”
待那二人走远之后,我下马飞奔过去,热泪盈眶道:“ 大师兄! 我总算找到你了!”
大师兄看了看我,愕然道:“你是……?”
“我是云声啊!”
我说着掏出腰牌给他看,他却仍是不信:“ 不可能,你与云声相貌完全不同,怎可能……”
我便简要说了当年因负师命于百里崖上苦熬百年,独自修炼祛毒之道,以至容貌尽改。
他沉吟道:“我确曾听闻掌门师伯提起过,本门有种修炼秘术,习之日久可令人筋骨容貌俱变……”
他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忽然发问:“ 你说你是云声,那你可知我给史修先生的酒他可还满意?”
我汗颜道: “ 时而满意时而抱憾, 此乃我常常偷喝之后掺水的缘故。”
大师兄闻言当下激动不已,红着眼眶扶住我的双肩:“ 这件事除了我,便只有云声知道,你果真是我的小师妹云声!”
大师兄可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对我关爱有加,犹如亲生兄长,此次久别重逢,我们不禁抱头痛哭,考虑到顾星辰还在不远处等我,不便开怀叙旧,我只得抓紧时间问大师兄道:“如今可有师父下落了?”
他摇头:“目前还没有,当初掌门师伯失踪之后,玄明师伯和我师父曾亲临五大派各处要人,他们都推说伐魔大会之后,掌门师伯便不知所终,他们不知人在何处,但我唯恐他们有所隐瞒,因此,一直暗中追踪五大派的一举一动,以期有所发现。”
“那么,‘断祇何续,莫失遗玉’这八个字,师兄又是从何处听来?”
“那是我们在伐魔大会旧址搜寻了数遍之后,在一块石头上发现的血书,内容仅此八字,而此书笔迹,正是掌门师伯本人。”
我大惊:“原来这八个字是师父亲手写下的?”
“正是。我们发现这八个字后,为免泄密,已将之用水冲刷干净,但始终没能参透究竟是何含义。”
之前我千思万想,却也未曾料到,这八个字竟是师父亲手写下的,而冥冥之中我能来到顾星辰身边,仿佛是命运的牵引,让我去破解师父留下的这句话。
我略略平复一下心情,想到之前顾星辰对我交代过,不能对外泄露有关他的事,便对大师兄说道:“ 如今我正在追查这八个字的因由,那边那位有恩于我,给了我诸多帮助,多番救我于危难,并且师父留下的那句话与他亦有莫大关联,我便暂时追随于他,以便查找师父的下落。”
大师兄点头道:“既是与掌门师伯的留言有关之人,你能跟随于旁自是再好不过,但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
他向顾星辰那边看了看,赞道:“ 此人竟如此气度不凡,颇有王者之风,想必不是凡夫俗子,你跟着他倒也胜过一人乱闯。”
于是我和大师兄约定,由我跟随顾星辰,寻找破解那八个字的线索,而大师兄则继续四处打探,如此分头进行。
次日,我和顾星辰到达凉国都城,此时城内一片喜庆,到处张灯结彩,连衽成帷,与我们初到之时完全判若两处。
我跟着顾星辰奔走了一阵之后,前方人山人海,挤入人潮后全得靠着两手不停扒拉,才能勉强缓慢前行。可是如此走了好一会儿,我们仍被困在闹市之中,我见身旁一位大妈挤得满面春风,忙喊住她询问道:“请问今天有何喜事? 为何城中如此热闹?”
她眉开眼笑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啊? 今天是咱们慧文公主生辰,一会儿公主要出来巡游,还要给大家散发礼品哪!”
我闻言很是好奇,说起来我也是凉国人,很想看看这凉国公主是个什么模样,反正眼下这么多人,也无法穿行,于是便央求顾星辰在此稍作停留,等人潮散了再继续前进,也顺便让我开开眼界,他却颇嫌无聊,自己进到一旁的茶楼里喝起茶来。
不一会儿,巡游队伍过来了,打头的是几名粉妆碧衣的妙龄女子,一路挎着竹篮抛撒花瓣香露,远望去如若仙女下凡之前的景致。通常来说,做出这等隆重的铺垫之后,后面定会出现一位不同凡响的重要人物,因而更引得我心痒痒地想要一睹公主芳容。
巡游队伍愈趋愈近,挤在两旁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架嫣红色四方大轿被八个人高高抬在肩上,向这边缓缓走来,那轿子四面透空,悬挂着半透的金丝纱帘,所到之处,从帘内不时抛出一个小礼品,引得周围百姓一阵阵哄抢。
随着那轿子逐渐靠近,轿中之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子,顶戴八宝琉璃镶嵌的小巧玉冠,额前缀着细细的红玉流苏,她一路不停地向两边的人群微笑招手,还时不时地向众人掷出小礼物来。
人群中发出阵阵赞叹:“慧文公主生辰竟然出来给我们发礼物,真是心系百姓啊!” “是啊,我们凉国的公主果然超凡脱俗呀!”
几件晃着金光的小物件被公主从轿辇中抛了出来,引得我身旁人潮一阵骚动,其中一个小玩意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胸前,我便顺手接住,这小玩意沉甸甸的,是个金光闪闪的小铃铛。
这时,旁边一个小孩也抢到一个小玩意,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观赏,就被她身边几个大孩子一把抢了去,那孩子眼见着他们转眼就在人群中窜得没了影子,不由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从后面拍拍她,她转过身来一边抽泣一边迷茫地看着我,我在她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金色铃铛,她立刻睁大了眼睛:“好漂亮啊!”
“喜欢吗?”
她使劲点头。
我摸摸她的脑袋:“ 别哭了,我可以把它送给你,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行吗?”
她更加使劲地点头。
“回家以后呢,跟你爹娘说,让你好好学点功夫,以后别再被坏孩子欺负了,好吗?”
她眨眨水汪汪的眼睛:“我记住了!”
我正逗着她玩那小铃铛,忽听人群中发出惊叫,紧接着人们突然疯狂地推挤奔跑起来,原来刚从两侧屋脊上跳下四个黑衣人,正朝着公主轿辇袭去。
跟在轿子后边的八名护卫立时拔剑阻拦,与黑衣人当街交战起来,两旁受到惊吓的百姓四处逃命,街边小摊俱被踩了个稀烂,跑得不利索的还被后面蜂拥而至的人群踩倒在地,一时之间,到处都是伤者的哀号惨叫。
我身边的孩子已吓得腿软,我忙将她揽在怀中靠到墙上,待这一片受惊的人们退散之后,我方才看到不远处的护卫和刺客们正在激战,已经有几个护卫受伤倒地,四个黑衣人仅有一个负伤,眼见着三个黑衣人逼得另几个护卫节节后退,其中一个一直退到我们面前,那孩子在我身旁吓得大叫,我刚刚将她挡在身后,面前那护卫便中了一刀,他倒下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黑布遮面,却掩不住凶狠的目光,一看见我,举刀便砍。
我忙抽出未央抵挡,那人力道很大,未央每每与其长刀相撞之时,总是震得我虎口酸麻。叮叮当当拆了他几招之后,他左手似要发出一掌向我肩头击来,谁料那手在半空中一晃,又换作了长刀直劈我面门,我慌忙举剑之际,刚才晃开的那左手竟不动声色又朝我腕间劈来,欲卸去我手中之器,我连忙后撤未央,却因此不得不令中庭失守,就在这一瞬,他长刀径直趁这疏漏的间隙猛一刺进,我下意识地低头往刀尖所指望去,看来这一刀是在劫难逃了。
我眼睁睁地瞧着那刀尖进到我身前不到一寸,却突然停住不动,我抬眼一看,那黑衣人在我面前突然顿住,两眼一翻便倒在地上,站在他身后的是面色仍显苍白的顾星辰。
不远处另两个黑衣人刚刚砍了最后一名护卫,见到这边的情形,便一齐朝顾星辰扑来,我担心他尚未康复不便打斗,连忙上前想要帮忙,他却抬手将我拦住,此时,两个黑衣人已在空中齐整整地推出两掌,呼呼掌风气势汹汹,绝非普通刺客,顾星辰与之相敌片刻,双方都被震开几步。
我很是不安,以顾星辰的功力,本来哪怕只用上十分之一的力道,便能将这两个刺客打得起不了身,可如今竟这般力不从心。
念及于此,我忙迎上前去,不让那二人再靠近顾星辰,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我之前同顾星辰练来练去,也只是对个双拳,如今面对这两人灵活的四只拳掌,我打得好不忙乱。
正当我眼花缭乱之时,忽而只觉胸前一凉,大约是被其中某只手的掌风掠到,我正欲再度反击,顾星辰忽然抢到我前面,将那两人打退了好几步。
那两人见状,齐齐举起长刀向顾星辰砍来,却见他唰地腾空而起,眨眼间已落在二人身后,那二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咔嚓一声拧了左边一人脖子,顺势接起那人手中长刀,待另一人回转过身,举着大刀劈来时,顾星辰已手起刀落,向后跃开一步,黑衣人从肚腩到面颊即刻现出一条长长刀痕,那人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发不出声音,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我让身后的孩子赶紧回家,顾星辰则扔了长刀,拉起我就走,身后忽然响起清亮的嗓音:“英雄请留步!”
我停下来回头去看,轿中的公主正拨了帘子朝顾星辰望过来,他却立在原地头也不回,那公主高声问道:“ 慧文多谢英雄出手相救,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这时顾星辰右手正抓着我的手腕,我忙晃了晃胳膊示意他赶快回话,他却背对着轿辇冷声道:“ 我并未相救于你,公主无须挂怀。” 言罢抬腿便走,我被他拉着,不得不小跑跟上,又觉得他对慧文公主如此态度委实倨傲无礼,只得边跑边匆忙回头,对满面不解的慧文公主喊了句:“他就是个怪人,公主千万别介意呀!”
顾星辰一路拉着我转了几条街,我见他走得风风火火,忙问道:“主人,你这是有什么急事吗? 怎么走得这样匆忙?”
他速度不减, 咳了几声道: “ 不是说我是怪人吗? 我这是配合你啊!”
我愕然:“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我是觉得,你对慧文公主的态度有些不好,我只是打个圆场而已。”
他不再吭声,径直拉着我进了家好大的衣铺,我不由得笑道:“ 你匆匆忙忙跑这么快,难道就是急着买这些?”
这时一个妇人迎了上来:“ 哎呀,公子爷啊,你们真是好眼光呀!
我店里的呢,都是凉国最上等的衣裙,最配你家夫人! 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我来给你们介绍。”
我听她把我当成了顾大城主的夫人,心中好不尴尬,连忙开口解释道:“其实我是他的……” 顾星辰却突然打断我,言简意赅地说道:“ 把适合她的都拿出来。不过,领口大的统统不要。”
“哎哟这位公子爷真是细心,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对夫人的衣着这么上心的人呢! 我们这里什么样的都有,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拿去,保证符合公子爷的要求。”那妇人一边笑着一边往内室走去,我瞥了瞥顾星辰:“这么着急给我买衣服作甚?”
他黑着脸,冷冰冰道了句:“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我衣衫不整? 我哪里……”我很不服气地反驳道,一偏头却从铜镜里看到自己已然没了外面罩衣,如今身上剩的这件前襟确是凌乱了些,想必是刚才一番打斗之中弄的,我忙转身系好,嘀咕道,“ 刚才情势紧急,哪里顾得了这许多。”
这时,那妇人抱着一大堆衣裙走了出来,她动作利索地把它们全部铺在了案上:“瞧,这十套呢,都是最新的上等佳品,而且都是领口小的样式,姑娘你跟我进来试试吧。”
我跟她进到内间,套了一身浅青色的裙衫,没有妖艳的红带绿袍和拖沓的水袖长纱,只是通身素淡的如云锦缎,很是利索。我往落地铜镜里一望,还有点像九天门女弟子的行头呢!
那妇人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回到前厅:“ 哎哟喂,公子爷您快瞧,她穿成这样可不就是仙女下凡嘛!”
顾星辰眉眼扫来,眸光似是闪了一闪,那妇人笑道:“ 怎么样? 看公子爷的眼神啊,我就知道您肯定满意! 另外那几套呢,同这个相似,只是颜色、质地不同。”
她边说边指着案上另外九套呱嗒呱嗒一一介绍过去,什么这个江南绢帛最细滑柔软,那个西域丝麻最凉爽轻快,又是什么刺绣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云云,我听完她一番长篇大论后拒绝道:“ 这些都太精贵了,有没有普通点的?”
还没等老板娘回话,顾星辰便评论道:“我看这些就普通得很。”
那妇人当即挤眉弄眼地对顾星辰竖起了大拇指,转而对我道:“ 公子爷都发话啦,您就别再犹豫了! 怎么样姑娘,你看你喜欢哪一套呢?”
刚才她一番天花乱坠的解说已令我云里雾里了,正准备说就身上这套好了,顾星辰冷冰冰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不用选了,全部包起来。”
那妇人闻言眉开眼笑地直拍桌子:“ 哎哟这位公子爷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果然出手不凡呀!”
我惊叫起来:“买这么多作甚?”
他将银子放到那妇人面前,淡淡道:“ 有备无患,谁让你这么喜欢脱衣送人?”
他付了钱后转身就走,我追在后面抗议道:“ 我不过是来当侍女的,哪个侍女穿得如此娇贵? 让别人看着多古怪啊!”
他停下脚步,皱眉道:“别人看着? 你要让谁看?”
我顿觉失言,忙改口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穿成这样,我再做什么事情都要缩手缩脚,怕弄坏了。”
他转过身便往回走,边走边道:“ 那便去把店里的全部买了,总够坏了再换的。”
我一听赶紧跑上去拉住他:“ 不可不可,那店里再没有符合你要求的了,我总不能穿那些敞胸露怀的。”
他果然停下脚步,沉吟道:“所言极是。”
我再不敢乱说话,乖乖抱着一大包衣服跟着他向城南方向走去,最后来到一座古朴的宅院前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在凉国也是有隐秘据点的。
第二天一早,侍卫们从院中走过时,皆是三三两两地对着某处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什么。我好奇地推门出去,只见院中浮着五个轻飘飘的纸球,个个同人头一般大小,仔细一看,原来每个球有一根细绳吊着,悬在晾衣绳下,分别挂在左右远近不同的位置,风一拂过便飘来荡去。
我好奇地问身旁一位侍卫:“ 院中为何挂出这些纸球? 可是有什么讲究?”
顾星辰冷峻的声音从旁飘来:“ 讲究倒是没有,只是要你出些力气。这几个纸球是给你练习功夫的靶子。”
我惊道:“之前用小嫂子家的木桩玩偶练习过了,为何还用它们来做靶子?”
他一本正经地道:“当你遇到真正的敌手,活人可不会像玩偶那样一动不动地等着挨打,要想在实战中取胜,你就必须学会应付这些动来动去的靶子。”
我一边点头大赞他的高明与睿智,一边在心中无语哀叹。
这时一名侍卫过来向顾星辰禀道:“ 城主,您吩咐去查的事有眉目了,您说的那个知情人属下找到了,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只好把他抓回来了。”
顾星辰点了点头,要我跟他一起去见被抓的人。
那人被关在一间空房中,门口两名侍卫向顾星辰行礼并将门打开,里面顿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把我一个糟老头子抓起来想干什么?”
我跟着顾星辰走进房中,门在身后被关了起来,我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去看,只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被绑在柱子上,只是双眼被蒙住了,看不见我们。
顾星辰轻咳一声:“ 如你所言,你是个糟老头子,我们抓你什么也不想干,只是有些事情要向你打听。”
老者闻言,脸上抽了抽:“你们问的事我不知道!”
顾星辰注视着他:“ 可是,有一份名册,上面记着一百年前列席某事的知情者名单,我的探子刚好查到你的名字就在那名册上,否则我们也不会把你抓来了。”
老者咽了咽唾沫,没有吭声。
顾星辰又道:“ 当年,和你一样知情的人,如今还剩下几个? 让我算算,除了那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你这样名不见经传的,还有几人在世? 不在世的又都是何种死法呢?”
老者十分惊惶,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顾星辰继续说道:“ 如果你忘记了,我可以提醒提醒你:你的同门师兄,八十年前便被人下毒,全身腐烂而死;你的至交,躲躲藏藏几十年,却在四十五年前离奇惨死,不但手脚都被砍断,尸体连头都没有;还有你的……”
那老者面上抽搐起来,颤声打断道:“ 别说了,你别再说了,你究竟想要怎样?”
顾星辰负手望着他:“你的运气比他们都好,躲藏至今没有被人找到,现在遇到了我,本来我是打算帮你一把的,但是,你如果不将实情告诉我,那我只能把你丢出去,让那些人去找你询问吧。”
老者仍是面皮抽搐,他的额头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番对话听得我一头雾水,也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顾星辰不再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静静看着那人。
又过了一会儿,那老者开口问道:“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跟那些人一伙的呢?”
“你无法知道,因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现在只能赌一把。”
老者的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顾星辰又道:“ 不过,你心里清楚,我跟当年那些人不是一伙的,否则你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现在无非害怕告诉我之后就会被我灭口。”
老者嘴巴紧紧闭上,显然是被顾星辰说中了。
“为了躲避追杀,你牺牲很大,不敢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一生不敢成家立业,甚至连父母临终入土都不敢回去,难道,这样躲躲藏藏活一辈子真的快活吗?”
老者紧锁的眉头颤动起来。
顾星辰继续说道:“你父母也受到此事的牵累,当年被人逼问你的下落,最终惨遭杀害,尸骨却被恶人故意抛在家中,就等你去收殓,而你却一直不敢回家。”
老者脸上流下两行泪来。
“我已令人将你父母好生安葬,我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只要你告诉我,我便带你去二老坟头见他们。”
老者惊愣了片刻:“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
顾星辰拂出一袭掌风,老者身上绑着的绳子即刻松了开来。他又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老者手中:“ 这是你母亲的尸骨手中握着的东西。离开还是告诉我,你自己决定。”
老者颤抖着双手摩挲着掌中之物,那是一个木雕的小牛。
他突然双膝一弯,在顾星辰面前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恩公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星辰望着他:“玄叶道长人在何处?”
他这一问令我心头大震,万没料到他抓来此人,又花诸多心思让他开口,竟是为了帮我寻找师父。
我忙望向那老者,他仍跪在地上,攥着那个小木雕,说道:“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当年伐魔大会,本是打着为各派掌门复仇的旗号,可是他们抓来玄叶道长以后,问的却是什么《四境星经》的下落,玄叶道长被他们灌下压制内力的药水无力反抗,他们正在拷打逼问时,一个蒙面人突然杀出来,把玄叶道长带走了。从那之后,我们这些当年在场的小喽啰便一个个被灭口,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他说得老泪纵横,涕泪齐下。我心中一阵阵痛,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问道:“那个蒙面人是谁?”
老者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那个蒙面人是谁。”
我急得脑袋嗡嗡作响,仍摇晃着他追问:“ 他为什么要带走玄叶道长? 他是救人还是害人?”
老者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顾星辰从后面扶起我,叫了个侍卫进来吩咐道:“ 带他去他父母的坟上看看吧,他想去哪里就送他去,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侍卫领命带那老者出去了。我心头一片乱麻,身子抖个不住,顾星辰拍拍我的肩膀:“ 别着急,我们继续追查,一定会找到你师父的。所以,你要听话,好好把武功练好,这样才能早日找到师父。”
我点了点头就出去练功了。顾星辰如此仗义帮我寻师,况且要我练功也是为了我好,我下定决心一定乖乖听他的话,只要能早日找到师父,要我做什么都行。
如此兢兢业业地练了几日之后,很快便到了中秋。
顾星辰说我一连几日练功勤奋过度,这日晚饭后强令我休息,带着我来到街上。此时正逢中秋夜市,街中到处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百姓求神拜月,逛街赏景,处处喜气洋洋,而顾星辰一张冷冰冰的面孔穿梭在热闹喜庆的街市中,显得异常不和谐。
虽是如此,他所到之处仍频频引来周围女子的目光,他起初对此并不介意,后来大约是察觉到那些眼神不对劲,终是忍不下去,面露不喜之色,竟拉着我钻到一个个小摊中逛了起来。
接连逛了几处都无甚稀奇,不远处一个摊位生意很是红火,许多人正围在那儿看热闹,我便拉了顾星辰也挤进去看,那里正有一名老妇带着个妙龄女子求卜姻缘,那半仙端详女子手相,揣摩片刻,抚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幽幽言道:“ 大姐莫须忧心,你家姑娘良缘将至,不久便会有人上门提亲。”
那老妇闻言甚是惊喜,又问道:“ 先生可算得出对方是哪里人,人品、相貌如何?”
半仙眯着小眼:“自是与你家姑娘登对之人。”
那姑娘欢天喜地地将银子付了,谢了又谢,同她娘亲起身要走时,正巧与顾大城主迎面相遇,姑娘脚下顿了一顿,随后竟走到他身边,羞涩地低声说了句:“ 我家是方楼街上东起第一家。” 言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待她走远,顾星辰仍是一脸木然,我不由得笑道:“ 人家姑娘是怕你不知道她家住处,这才报出地址,好等你上门提亲呀!”
说罢我也钻进人堆,向那半仙挤去,想要占一占寻师之事顺遂与否,不料却被一只大手给拖了出来,我忙高声喊道:“ 等等等等,我还要算一卦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你察言观色通透得很,还要占什么卦?”
我悻悻地被他拖着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他不知看中了什么,只让我在原处等着,自己则钻进一旁的摊位里去了。这时,另一边传来一阵喝彩声,只听得周围看客纷纷叫好,我心中好奇便凑过去看,原来是个捏糖人的艺人,做出的造型惟妙惟肖,引得大家赞不绝口。
我旁边一个年轻人走到那艺人身边低语了几句,那艺人便点头开工,忙着手中活计的当儿,还时不时抬头瞧我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活儿停当,等在一旁的年轻人面露笑容,付了银子之后便拿起那个小糖人径直向我走来。
那人一直走到我面前,一边躬身作礼,一边捧出刚做好的那个小糖人道:“在下对姑娘一见如故,真心景仰,冒昧献上,还请姑娘笑纳。”
我低头一看,他手里躺着的那个小糖人,可不正是我的模样吗?
此人此举令我好生矛盾,我与他素不相识,无端送礼自是不能收取,可这小人做得如此惟妙惟肖,如果我不拿走,放在他手里貌似更不合适。正在我踌躇之时,一只修长的大手一把拿过那人手中的小糖人。
“既然做得这么像,那便笑纳了。”顾星辰冷冷的眼风扫向那人。
那人讶异不已:“阁下……莫非是这位姑娘的……?”
顾星辰表情更加冷肃,硬生生噎得那人话说了一半没敢再说下去。
我不知那年轻人想问什么,却只见顾星辰将一小块碎银扔进他怀中,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所想不差。”说罢拉起我就走。
我一边小跑着跟上,一边好奇地问道:“ 那人话都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他要问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顾星辰眉目之间似有不悦。果然,我想向他要来那个小糖人他也不给,反倒塞进了自己兜里,我抗议道:“你怎么把这小人收起来了? 快点给我!”
“怎么? 你很喜欢别人送的东西?”
“那做的是我呀,当然应该给我啊!”
“你毫无警觉,跟陌生人搭讪,这是第一个错误;来历不明的人送的东西,你竟然也敢要,这是第二个错误。 你犯了这么多错,这东西我当然要没收。”
没想到这点小事也能被批出个条纲来,我无言以对,只得闷闷地跟着一路走到河边,这才发现他另一手拎了两个天灯。
放天灯可是我很熟悉的活动,从前在九天门时,也有每年放天灯的习俗,不过并非为了求神请愿,而是为了超度流离失所于世间的无辜亡魂。
顾星辰同我一起将灯点燃,等到两盏天灯缓缓上升到半空时,我闭上眼睛许愿,祈请菩萨保佑我早日找到师父,救他脱离困境。
可顾星辰只是淡漠地看着天灯越飞越高,我问道:“ 主人,你难道没有什么心愿吗?”
他不予回答,如落星辰般的眼睛迷离地望着空中:“许愿有用吗?”
“不管有没有用,对生活总要抱有希望,不管要等多久,相信希望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我也望向空中,我们放的两盏天灯已经淹没在无数天灯之中,夜空中繁星闪闪,火光点点,很是绚丽。
这时,肖羽匆匆赶来,向顾星辰禀报道:“ 城主,尊主派了人来,说有要事相传。”一旁,河道中停着一叶轻舟,船头有两人正恭敬以待,于是顾星辰让肖羽同我在原地等候,他自己则向那两人走去。
话说这天气本是夏暑刚散,正当不冷不热的好时节,我却不知怎的,忽然只觉一道寒气逼人,不住地打起喷嚏来,肖羽问道:“ 云姑娘这是着凉了吗?”
我一边摇头一边四处张望,那寒气并非来自天气,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灵气,并且正在迅速向我靠近。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银色光点从人群中疾速飞出,它只有绿豆大小,周围的人都未注意到它,而我却十分清楚地看到它正欢脱地朝我飞来,眨眼之间便飞到我的面前,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已倏地一下蹿上我的脑门,刹那间,一缕冰凉由眉心渗透我的全身,经脉百骸瞬间只觉说不出的酸麻。
我正目瞪口呆地体会这怪怪的感觉,肖羽忽然在旁低声道了句“不好”,只见十几个凉国官兵朝我们这边奔来,其中一个还指着我大叫道:“灵珠刚刚就往他们那儿飞过去了。”
我回忆一番,刚刚往我们这边飞过来的,只有那么一个豆大的小亮点,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灵珠?
带头的官兵在我们面前站定,二话不说便伸出一只粗肥大手:“ 交出来。”
肖羽一头雾水:“交什么?”
那人哼了声,又道:“ 说了你们也不懂,我只问你们,刚才一个小灵珠飞到你们这儿就不见了,是不是被你俩藏了起来?”
他们果然是冲着那个小光点来的,可惜我刚才也没看清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灵珠,竟引发一队官兵大晚上的追寻至此,于是我问道:“你究竟所言何物? 若不说个清楚,我们又如何知道有没有看见?”
他闻言将我们俩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这才腆了腆肚子,拿着官腔说道:“那是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银白色灵珠,乃我凉国四庄庄主进献给慧文公主的灵物。公主前日生辰,出宫巡游之时遇袭受惊,此物专为公主辟邪压惊而备,常人得了也是无用,你等还是乖乖交出来吧,免得惹上杀身之祸。”
我仔细回忆一番,刚才那小亮点明明只有绿豆大小,偏偏被他说成黄豆大小。我摸摸眉心,却是什么也摸不到,想来那小灵珠已然钻入我的体内,这等离奇之事就算说了出来,怕是也没人相信,说不定还要落个开颅取珠的下场,我一时之间好生焦急,在眉心使劲地摸索,却仍是什么也摸不出来。
那人看着我,举起手中官刀,哼了声道:“ 本官说话,你等不细细聆听,却一味挠抓脑门,便是把你那脑门抠破亦是无用,再不将灵珠交出来,便将你二人就地正法!”
我向那人身后一指:“哎呀,灵珠往那边飞去啦!” 趁着他们回头的当儿,我拉起肖羽撒腿就跑,肖羽边跑边问道:“ 云姑娘,刚才好像是有个小亮点飞过来,到底飞去哪儿了呢?”
“不瞒你说,那小东西好像飞到我脑袋里去了。”
“什么?”肖羽大吃一惊,差点摔了一跤。这时那些追兵发现被骗,又呼呼啦啦地追了上来,我连忙回身用上最新练习的功夫,把前面一排官兵的帽子全部扫掉,他们顿时乱作一团,与后面冲上来的官兵摔成一堆。
我们赶紧趁乱向前疾奔,不一会儿又追来十几个官兵,分了两路从左右包抄我俩,我往两边挥挥笛子,领头的在后面气呼呼地大叫道:“你个抠脑门的小贼,竟敢打本官的帽子! 你们把帽子都给我扶好,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这些小兵对于我和肖羽来说根本不足为惧,眼看就要将他们甩得远了,可是不知从哪儿突然钻出四个轻功过人的高手,飞檐走壁地朝着我和肖羽追来,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他们连连击出掌风,虽然被我们险险躲了开去,却将路边之物纷纷震了个稀烂。
肖羽边跑边对我说道:“ 云姑娘,这四个人身手不凡,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吧,让我来对付他们。”
“不行,你一个人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可如此冒险!”
肖羽回头看看:“那怎么办? 他们就快要追上我们了。”
我向前方看去,夜市之中,游人摩肩接踵,再往前跑已不可行,路旁有一排酷似真人的雕像,乃几对男女并肩望月之态,也不知这些假人是何来历,只见一旁跪了一地的善男信女,正在焚香祷告,于是我对肖羽说道:“有办法了,跟我来!”
我带着肖羽弯下腰去,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游人中悄悄前行,那四个人一时看不见我们,只得收回掌风,跳回路上扒拉着人群四处张望。我带着肖羽跑到路边那排雕像旁,趁人不注意时混入其中,扮作两个赏月的假人,那四人追过来时,只将跪在地上礼拜的人们检视一番,果然没注意假人这边。好不容易挨到他们离去,后面一拨官兵又哼哧哼哧地追了上来,我俩只得继续扮着假人,一同皮笑肉不笑地指着月亮。
善男信女们将假人连同我和肖羽拜了又拜,那些官兵左右看看一无所获,终于也走远了。我和肖羽正要撤下,一个冷峻的声音忽然当头响起:“你们两个在作甚?”
熙熙攘攘的街中,主人不知何时到来,正冷眼瞧着我们。
我们忙一前一后从假人堆里跳了出来,几个姑娘当即尖叫着吓跑了,另有些人则热泪盈眶地惊喜磕头道:“ 月神显灵了! 月神爷爷月神奶奶现真身了!”
我和肖羽受宠若惊,不懂如何回礼才好,只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地招呼一番,这才同他们挥手告别。
我怕那四个高手和官兵们再找回来,连忙拉了顾星辰和肖羽先奔出半里路,这才气喘吁吁道:“ 刚才幸亏混进那堆假人当中,不然就要被人捉到了。”
肖羽补充道:“追我们的是一队凉国官兵,还有四个高手。”
“哦? 他们为何要追捕你们?”
我叹道:“这可就奇了,我们刚才在那儿站得好好的,谁知道突然飞来一个会发光的小豆子,那些人非说我们把那个小豆子藏了起来,可是它明明撞上我的额头,然后就钻了进去,但是我如果说那东西飞进我额头里了,他们保不准要砍下我的脑袋……”
顾星辰捉起我的手腕搭了搭脉,问我道:“ 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我摇头,他沉吟一番,也没多说什么。
肖羽提醒道:“ 听那些官兵说,这是由凉国四庄庄主专门炼制,要进献给慧文公主的灵珠。”
“对对对,他们就是这么说的。这凉国四庄又是什么?”我好奇道。
顾星辰扶了扶额角:“凉国四庄,你连这也没有听说过?”
我惭愧道:“以前在九天门的时候没好好听课……”
“你在九天门过得真是潇洒。”他缓缓走着,“风旗庄、雨旗庄、雷旗庄、电旗庄,便是凉国风、雨、雷、电四庄。他们四位庄主同为公主炼制灵珠,想必有重要用处。”
我很是忧心:“ 既是重要之物,他们一定还会四处寻找,这可怎么办呢?”
回到住所后,顾星辰几番尝试以内力相逼,却仍然无法将灵珠逼出,那珠子在我体内引发阵阵彻骨寒凉,院中整整一夜回荡着我响亮的喷嚏声。
见我一副不正常的模样,顾星辰无奈摇头道:“ 罢了,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去一个地方的,现在看来,明日一早你便随我同去吧。”
次日一早,我跟着顾星辰在城郊曲曲折折走了很远,最后到了一座其貌不扬的山前。我们一路爬到山顶崖边,我伸头一看,前面是万丈深渊,于是好奇道:“我们要去的地方难道在这悬崖下边?”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顾星辰说着,伸手向前送出些许掌力,眼前贴着崖壁处竟现出一层巨大的结界,他又把手放在结界上施以内力,不久,便有个浑身纯白衣衫的俊美男子飘飘然从远处踏空而来。
我见那人脚下明明是万丈深渊,他却能凭空如履平地般走着,不由得大为佩服,嘴巴刚刚张开,那人已抬了两手捏个伽印,面前结界内的景象显出真容,峭壁之上竟然有条长长的吊桥,一直伸向远方,那人也并非浮在空中,而是站在桥头,想来刚才正是从这吊桥走来,并非凌空而行。
这时我大张的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一脸惊讶的表情也还没来得及收回,顾星辰见状,冷声道:“看傻了?”
“什么啊,我刚才没看出有个吊桥,以为他是踏空而来的,还以为见到活神仙了呢!”
白衣男子轻步走下桥来,笑问道:“ 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一大早的便听见这位姑娘在说什么活神仙?”
我尴尬地胡乱应道: “ 其实, 我是想说这吊桥鬼斧神工, 真是好桥。”
白衣男子闻言莞尔道:“ 是吗? 只怕姑娘上来一走便不会这么说了。”转而他又对顾星辰拱手施礼道, “ 顾兄别来无恙? 这位姑娘是……”
“云儿。”顾星辰惜字如金地道。
那人文质彬彬地同我打招呼:“云姑娘,苏寒有礼了。”
我对他回了礼,他摸摸下巴,歪头笑看着顾星辰:“ 昨日我夜观天象,见有颗偌大的吉星现于鄙谷之上,我还琢磨这是个什么兆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一阵仙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星辰微微点了点头:“看你这越过越容光焕发的模样,吉星已在头上悬了不知多少年吧?”
白衣男子哈哈笑道:“ 顾兄就是爱取笑我。今日怎么有工夫来看小弟了? 也不差人先来报个信,我这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造访,自是有事麻烦于你。”
“看你说的,太见外了,跟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桥窄窄长长,一直伸到远处云雾之中,很是缥缈,这时,白衣男子招呼我和顾星辰上桥,我见他们都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于是也学他们那样,飘然走上桥去。
两步踏出之后,我一个腿软跌在桥头。
生平第一次走上这般绵软如云又凌空飘摇的吊桥,我差点以为自己一脚踏空,要掉下去了。
顾星辰回头看到我蹲地抓着缆绳的狼狈模样,摇头叹道:“ 这不是普通的吊桥,你得提了气才好过去。”
我依他所言试了一试,却实在拿捏不好提气的分寸,走得上弹下跳不甚雅观,于是我决定采用飞的方法,御了个气便从他二人头顶上飞过,刚飞出几丈远,云雾霭霭中的吊桥上方忽现横梁一道,迎面给我脑门来了结结实实的一棒子。
苏寒见状忙要上前相扶,我摆了摆手,扶着被撞晕的脑袋爬了起来,顾星辰面色很是难看,一副我绝不认识此人的表情,我只得干笑道:“此处我人生地不熟,还是跟在你们后面吧。”
跟着他们像踩弹簧般前行了一段之后,吊桥由平路转为下坡,且那坡度又急又陡,眼见他们二人走得十分稳当,我便也小心翼翼地下了脚,谁料一踏上去便往下猛滑,在我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顾星辰和苏寒双双往两侧让开,默默瞧着我手忙脚乱地滑了过去。
前方云深雾浓,除了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见,好在不一会儿便瞧见吊桥尽头的山崖,我终于松了口气,放宽心向前滑去,不料就在吊桥尽头处,忽然从下面爬上一人,边爬还边自言自语道:“ 第九百九十九回,总算让老子爬了上来。”
那人话音刚落,我已收不住脚地扑了过去,在我们二人齐齐发出的惊叫声中,那人活活被我撞了下去,我栽倒在吊桥尽头之时,只听得桥下深谷中传来一声怒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浑球……”
“浑球”二字在山谷中回响不已。
我忙爬起身来,往悬崖下看去,只见谷中雾霭渺渺,白茫茫一片,哪里见到半个人影? 正焦急担忧中,忽然从旁伸来一双柔软的纤手将我搀了起来,一位白衣白裙的妙龄女子亭亭立于面前,眉目之间与苏寒如是一人。
她对我浅浅一笑道:“哥哥方才只说有贵客到访,却没想到竟是个花容月貌的姑娘。”
“这是舍妹苏梅。”苏寒步下桥来,介绍道,“这位是云姑娘,不过今日的贵客可不止她一位哦。”
苏梅一见他身后的顾星辰,便拍手大笑着迎了上去:“ 原来是顾大哥来啦! 这下可好了,终于有人帮我治治哥哥了!”
苏寒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这丫头,到底谁是你亲哥? 怎么就惦记着让人治我?”
苏梅见我总向悬崖下方张望,便问道:“ 云姑娘为何总往崖下查看? 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我汗颜道:“刚才我过来时走得急,竟把一个人从这里撞了下去,也不知那人现在怎样了……”
苏梅笑着过来拉我:“哎呀他呀,不用管他,咱们进里面坐去。”
苏氏兄妹引着顾星辰和我向山谷中走去,一路上百花斑斓,馨香阵阵,青草如绒,鸟鸣如歌,山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碧树挺立在若有似无的淡淡雾气中,直通向山谷深处。
走了许久,我们终于在一个青白石雕的圆门前停了脚步,门畔立着块半人高的石头,其上刻着三个劲秀的大字。
灵枢谷。
我心中微微一震,不禁脱口而出:
天地玄黄,
诸病皆空,
生也灵枢,
死也灵枢。
苏梅闻言微微一笑:“云姑娘也知道我们灵枢谷?”
我点头道:“灵枢谷大名,百世流芳,如雷贯耳。无论患何恶疾,灵枢谷若说有救,便定能救活,灵枢谷若判无可救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集天下医学药理于大成者,号称当世传奇的灵枢谷,云儿岂有不知之理? 只不过,世人对灵枢谷诸多描绘,均是来自传说,鲜少听闻有人能真正到得谷中,因而对其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虚无传奇,也是众说纷纭。”
苏寒拱手莞尔道:“ 愧不敢当,我等秉承师训,世世代代隐于谷中,乃为了六根清净,虔心研习医药,万没料想却被外界如此形容。”
顾星辰道:“灵枢谷妙手神术,确是世间无双,‘ 生也灵枢、死也灵枢’并无半分夸大,苏兄无须如此自谦。”
苏寒闻言, 当即做掩面而泣状: “ 不想有生之年能得顾兄如此赞赏。”
苏梅嗔道:“好了好了,得了顾大哥这一句夸,你又不知要嘚瑟多久了。”说着走过来挽着我一齐向里走去,边走边道,“ 虽说我们做的是行医救命的行当,但无奈世道险恶,祖师爷又留了遗训约束,我们总也比不得那些江湖郎中,能云游四方治病救人,只能留守在这一方深谷之中,仅向有缘人施以援手。”
圆门之内,空谷清凉,药香四溢,放眼只见各色奇花异草葱茏烂漫,向着幽谷深处蜿蜒舒展,上方素白花苞披红戴绿,隐于山坳两侧玉树之中,与圆门外边的旖旎风光相比,此处显得更为静谧幽深。
再往里走了一段,不远处一幢古朴的松木小楼出现在眼前,七名白衣童子进进出出地搬药扫尘,另七名年轻男女在小楼近旁端坐调息,楼前空地上铺晒着各类药草,楼后参天古树上回响着声声鸟啼。
小楼门侧两行大字笔法苍劲雄厚,足见题者之深厚修为。
万般浮萍合欢苁蓉通天
不如虚静恬淡寂寞无为
苏梅见我驻足门口凝望出神,甜甜笑道:“云姑娘在想什么?”
我望着那副对联道:“灵枢谷的先人虽号称医者传奇,其实并非执着医理药学之人,反倒是对先知的无为忘我之论颇有共鸣,实是不失修行大德之风,令人佩服之至。”
顾星辰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难得说了几句像样的话,不过眼下不是佩服的时候,赶紧进来办正事。”
苏寒瞧了瞧顾星辰和我,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日理万机的顾兄突然拨冗莅临鄙谷,其实是为了云姑娘吧?”
顾星辰在一旁坐下,面不改色道:“正是。” 转而又对我说,“ 苏寒正是当今灵枢谷谷主,他的妹妹苏梅还有弟弟苏杰也同是灵枢谷传人,有他们相助,你无须担忧。”
苏寒向我问道:“云姑娘可是吸纳了什么异气于体内?”
我诧异道:“苏谷主如何得知?”
他微笑道:“方才见到云姑娘,只觉得你面色有异,似是因为气血与外来之物相抗所致,故而推断你是吸入了某种异物。”
我惊叹于他的火眼金睛:“ 医者需望闻问切,而你仅凭一望,便能查知病症端倪,灵枢谷谷主果然名不虚传!”
他摆摆手:“ 云姑娘过奖了,我也只是推断而已,具体如何,望闻问切也是少不了的。”
我便大致将那天蹊跷的小亮点飞入脑门的怪事又说一遍,苏寒听完,若有所思道:“确有一种秘术,据说可将特殊药草与特定血脉融合,炼就成丹,又名灵珠,此法炼出的灵珠,通常会自寻气泽认人为主,一旦选中主人,便不会再为旁人所用。此珠既是自行入了云姑娘体内,想必是认了云姑娘为主人了。”
我大吃一惊,没料到天下竟还有这等奇事,苏寒、苏梅又引我和顾星辰前往二楼,以便为我诊脉查症。
脉象看完之后,苏寒让我饮下半碗药水,又同我一前一后盘坐下来,在我身后运气于我经脉之中。不一会儿,我只觉得一股凉冰冰的气泽由椎骨向上疾滑至头顶百会穴,骨碌碌地在百会穴旋了几转之后,又哧溜一下滑到眉心,我不自觉地睁开双眼,就瞧见那枚银闪闪的小亮点从我眉心缓缓飘出,停在面前。
苏梅忙在一旁打开一个木质小盒子,其中药香飘散,那小亮点立时悠悠荡荡地自行飘了进去,苏梅啪嗒一声关上盒盖,将小灵珠收了起来。
苏寒在我身后惊叹道:“原来竟真是此等灵珠,真是稀罕! 稀罕!”
我更加惊叹道:“谷主真是妙手神医,如此不痛不痒地就将此物取出,实乃云儿的救命恩人。”
我说着便转身要向他行个大礼,却被他拦住:“ 云姑娘无须如此,这灵珠并非妖邪之物,不会害你性命,我又何来救命之说?”
我好奇道:“之前它钻入我体内,我还担心拿不出来该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既然这是四庄庄主炼制出来献给慧文公主的灵珠,应当不会有什么邪毒。我会好好将之检视清楚,没有问题的话,再交还于你。”
顾星辰在旁说道:“ 还有一事,云儿体内有剧毒潜藏多年,有劳寒弟也给她诊一诊,看看如何尽快将毒清除。”
苏寒起身踱着步:“其实刚才我运功之时,已探查过云姑娘体内之毒,那是种令人身心俱废的邪毒,我猜云姑娘当是自小便有高人在侧相护,否则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我点头道:“我的师父确是得道高人,我自小跟随师父长大,想来定是因师父庇佑,我方能苟活于世的。”
苏寒若有所思:“有一句话,苏某不知当不当问。”
我忙道:“苏谷主但问无妨。”
他蹙眉道:“云姑娘你神识方面是否有些异常?”
我叹道:“正是,我十岁之前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寒闻言转过身来:“那么这毒,当是你十岁那年中的。”
他这一句令我顿觉后背发凉。十岁那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一个孩童痛下如此毒手?
苏寒见状,呵呵笑道:“ 云姑娘无须紧张,这些事你可以慢慢回想。
我呢,先给你配制些助你祛毒的药物,你一边服药一边调理,会渐渐好起来的。”
我有些心急道:“ 可是这毒要何时方能除尽呢?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我需要尽快修炼内力。”
苏寒闻言挑了挑眉毛:“ 想快的话,倒也有个法子,但是我根本没有把握,此法极为凶险,若是成功倒好,但万一稍有偏差,会当场丧命的。”
我还没来得及表态,顾星辰已在旁敲了敲扶手:“ 你不宜如此冒险,别忘了你的使命还未完成,绝不可拿性命冒险,还是有劳苏兄为她调制祛毒药物吧。”
苏寒点了点头, 又向顾星辰问道: “ 顾兄, 你的眼睛近来可还好吗?”
顾星辰道:“平日里无碍,只是前不久在羽山上被九头蝮蛇咬伤,虽获人赠药保住了性命,但对眼睛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苏寒闻言,颇为意外:“ 我只道顾兄因那《四境星经》,定会上羽山一探究竟,可是以顾兄的身手,怎会被九头蝮蛇咬到呢?”
我心中一咯噔,顾星辰这次飞来横祸乃因我而起,若非我当时突然出手去救白隽,他也不至于因为连续两番救我而被九头蝮蛇咬伤了。
我歉疚地朝他望了望,他面不改色地道了句: “ 年纪大了, 反应迟钝。”
正在喝茶的苏寒闻言喷了一地。
他擦擦身上的茶水,便带了顾星辰进入内室查看双眼。片刻后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呼喝: “ 都别在那儿闲坐着了, 来来来, 全部一齐上!”
苏梅打开窗,同我一起向下去看,只见青山碧树间,一个浑身泥污的白衣少年正飞一般点踩着青石,虎虎生风地奔到小楼前,之前一众端坐在地上的年轻人纷纷起身迎了上去,口中俱是唤着三师父。
白衣少年满面尘垢,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异常清亮,他身姿飘逸地跳入众弟子拉开的包围圈中,一个急转便将身边几名徒弟打倒,另几个弟子互相递个眼色,一齐围上前去,前后左右几路同时展开攻击,这些弟子虽然年轻,却个个拳脚灵敏,身手不凡,白衣少年在中间左格右挡,速度之快让人目不暇接,他一边拆招一边斥道:“ 你们这群不长进的,就不能再快点吗?”
话音刚落,只闻砰的一声,一圈弟子被打得四散开去,几个趴在地上,几个挂在树梢。
白衣少年兀自站在原地拍着身上尘土,一旁大树之上,挂在最高处的一个小胖子哭喊道:“三师父救我!” 白衣少年抬头一看,没好气地训道:“就知道吃,连个树也下不来,还不如后山那只肥猫! 自己想办法,晚饭前下不来,就别再叫我师父!”
小胖子委屈地哭诉道:“三师父,您少说了个‘三’字。”
白衣少年愣了一瞬:“那又如何,师父俩字不叫总可以吧?”
小胖子闻言,再次哭道:“三! 我真的不敢下来,三! 快救我!”
在这响亮的哭喊声中,一个野果被白衣少年果断掷出,精准地堵住了小胖子的嘴巴。
苏梅凭窗唤道:“ 今日又疯到哪里去了? 快去收拾干净,有贵客来啦!”
那少年噘着嘴:“ 今日我练猿攀,眼看就要功德圆满,最后却倒了个大霉,这才折腾许久,你们且等一等我吧。”
他匆匆忙忙奔进侧房之中,苏梅对我道:“ 这便是我那弟弟苏杰,生性顽皮,让云姑娘见笑了。”
这时顾星辰和苏寒从内室出来,一个憨态可掬的童子过来禀道:“大师父,两位贵客的上房已收拾妥了,午膳也已备好,随时可以开饭了。”
苏寒、苏梅将我们引至前厅,偌大的圆桌上已摆满佳肴,他们兄妹二人正招呼我们入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招呼:“顾大哥!”
来人是个与苏寒容貌相似的年轻人,只是皮肤更为白皙,神情更加顽皮。
顾星辰点了点头:“许久不见,小杰又长高了。”
我这时才看出来,原来面前这年轻人便是刚才一身污泥的白衣少年。
苏杰神秘地说道:“ 顾大哥,吃饭之前,我有个礼物要先送你,你看这是何物,锵锵锵锵!” 说着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托了个烛台出来,其上点着一根红烛,看着并无甚特别之处。
苏梅不屑道:“大白天的,你点什么蜡烛? 赶紧收了,过来吃饭。”
“姐,你别急啊, 我这可不是根普通的蜡烛, 是专为顾大哥研制的。”
“哦? 专为我研制的?”顾星辰微笑着眯了眯眼。
苏杰说道:“我这烛火并非用寻常石蜡和灯芯做成,而是专门精炼了药物在里面,燃烧时会散出药气熏于双眼,可以清凉明目。当你眼睛不适时,只要点燃此烛置于桌上,你闭目坐在桌前半炷香工夫即可。熏好之后,捏一捏火苗,烛火便会熄灭,切记不要吹灭哟!”
苏梅闻言奇道:“你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不过是根蜡烛,为何不可吹灭?”
“那是因为这药烛……”
那蜡烛熏出的药味迎面飘来,我被熏得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伴随着这个喷嚏,还响起了轰隆一声爆响以及哎呀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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