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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5章 务实之人


王越这边跨上战马,准备越过中军所在营地往前面去看看情况时,之前几天一直都在辅佐朱晖作为全军先导的王守仁,突然策马出现在他面前。

    “咦,伯安你怎么在这里?”

    王越见到王守仁,颇有些意外。

    虽然朱永调拨了一路人马让王守仁指挥,甚至让王守仁配合其子朱晖在大军前面开路,但王守仁承担的主要任务,其实跟夜不收差不多,位置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相当于在前刺探情报的斥候。

    王守仁翻身下马,抱拳行礼后,一脸恭敬地道:“王公是否准备领军与鞑靼人正面交战?”

    王越颔首道:“如今天气尚可,未有极端天气出现,而鞑子兵马近在眼前,可说是天赐良机。

    “伯安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分你一路人马,可留在后边,坐等收拾残局即可。”

    这时候的王越,仍旧不忘给王守仁这个关系户赚取军功的机会。

    不让王守仁在前打头阵,而是让王守仁负责殿后,等着收割胜利果实即可。

    这也是王越青睐王守仁的具体表现,顺带给了王华一个天大的人情。

    王守仁急忙道:“前面的鞑子,恐怕不会恋战,他们已暗中将本部族老弱妇孺从阴山夹道往北转移,如今正在此处正北偏东的位置,大约五十里开外的样子。”

    “什么!?”

    王越闻言皱眉。

    之前夜不收回报,明军的侦查网已经散到中军六七十里外的地方,鞑靼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但并没有像王守仁这般详细的情报。

    而平时王守仁领兵在中军前面行进,距离大概也就三十里左右,怎可能会知晓五十里开外的情况?

    王守仁道:“以学生所见,鞑子派出人马作为牵制,主要精力放在了保护部族人丁和牲畜迁移上。我揣测附近的部族多半已撤出阴山以南地区,避免给我们一战而决胜负的机会。

    “当前的鞑子多半会采取袭扰战术,我进敌退,我驻敌扰,躲避正面对决之余,一路尾随我军深入鞑靼小王子所在的察哈尔部地界。

    “只要巴图蒙克招呼草原各部族勤王,鞑靼内部必将空前团结,届时我军也将陷入鞑靼人的重重包围之中。”

    王越用疑惑的目光看向王守仁,似乎在考虑王守仁所言是真是假。

    王守仁继续道:“王公不妨拭目以待,等我们列阵完毕,当前这路人马必定四散而逃,根本就不会与我们正面对垒。等我们散开队形,再次上路,他们就又会咬上来,如同附骨之疽,怎么都甩不掉。”

    王越眉头紧皱,道:“这倒是个麻烦。不过,要是鞑靼小王子召集各部族武装,正大光明与我们打一仗,或许是好事,正好可以一举歼灭鞑靼人的主力,此后草原就任由我们驰骋了。”

    王守仁赶紧道:“王公应该明白,一旦我们继续往东,沿途跟鞑靼兵马极尽拉扯,几天下来必定人困马乏,而鞑靼又将其本部牧民和老弱妇孺调走,令其再无后顾之忧。等鞑靼联军集结,继续采用袭扰战术,随着粮草持续消耗,我等必将陷入巨大的被动。”

    听王守仁这一说,王越一时间犹豫起来。

    从王越卓越的军事指挥能力和见地来说,很清楚王守仁所言并不是危言耸听。

    现在土默特部明显放出五六千兵马出来,看起来大有要决战的架势,但眼前的人马数量……明显少了些……

    给双方对攻的机会,大明军队胜算很高,毕竟有火器加持。

    但要是土默特部真有决战的打算,就不会躲在二十里开外,反倒让大明这边随意布阵,这意味着前方很可能有陷阱。

    王越道:“伯安,你确定眼前的鞑子正将其部族人往北迁移?除了你所言,并无任何佐证。那些鞑靼人是榆木脑袋,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大板升城附近水草丰盈之地?北上意味着失去阴山的庇护,将直面风雪,这很不像鞑靼人的做派。”

    王守仁拱手道:“请王公相信学生,学生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

    “莫要如此说,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鞑靼人的阴险狡诈,你从没见识过,不要以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就是真的,其中或许还有你不了解的阴谋诡计。”王越的意思,就算你有才能,终归还是缺乏实战经验,或许你被人蒙蔽了呢?

    王守仁当即道:“请王公调给学生一千骑兵,轻装而出,学生愿意配合游击将军朱晖,北上拦截。若不成,学生自甘回来受罚。学生不贪图功名,一切都乃王公您所赐……”

    王越思考良久,终于点头:“好吧,我给你两千人马,如你所言轻装而出,辎重全部留在中军。给你四天时间,北上两日,回归两日。若追不上鞑靼部落,或是探寻不到消息,马上撤兵!若是追到了……也要留心鞑靼主力回援,尽量减少伤亡,切不可恋战。”

    “学生领命!”

    王守仁显得很兴奋。

    之前虽然王越的确给了他一定带兵权限,但他只是作为全军开路先锋,如同遥控的风筝一般,无法距离中军太远,本身他也没有多大权力。

    而眼前却是他争取来证明其才华的绝佳机会,不容有失。

    王越此时也在盘算个中利害得失。

    王守仁的主动请缨,或许能创造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直接掳杀土默特部的牧民,这样会迫使土默特部各路人马往一个方向集结,如此就给了他跟土默特部决战的机会。

    ……

    ……

    王守仁领命后,直接从王越手上调去五百新军、一千延绥本镇骑兵,配合朱晖麾下七百由新军和大同镇兵组成的联军,大约两千二百人,直接掉头北上,翻越阴山,星夜兼程追击暂时没有确切情报支持的土默特部迁移牧民。

    当天下午时分,王越的中军,距离土默特部派来迎战的人马已不到十五里。

    正如王守仁推测的那样,土默特部出击兵马,几乎没有重骑兵,全都是机巧灵活的轻骑,没等开打就开始往后退。

    且他们似乎知道大明这边装备有重武器,追击的速度不会太快,因此撤退的时候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好像要借此机会消耗大明将士的锐气,伺机发起反击。

    坐镇前面指挥的朱永察觉到情况不对,知晓马上就要入夜,大军必须建立好营盘稳固防守,当即去找王越奏报敌情。

    “王军门,前面不到三十里就是小黑河上游,河水虽然不深,且还未上冻,但我们毕竟携带太多辎重,就算是浅滩想要过河也不怎么容易,尤其还是在对敌的节骨眼儿上。”

    朱永分析道,“鞑子明显想跟我们拼消耗,这时候必须慎之又慎。”

    王越骑在高头大马上,拿出将帅标配的望远镜,看了半晌也不得要领,皱眉道:“远处的大山,就是蒙古人的神山,翁观山是吗?”

    “正是。”

    朱永抬头看了一眼回道。

    “日暮西山,本来我们应该继续往东走,直抵翁观山,不想却在这里遭遇鞑子武装拦截。”王越问道,“你认为,这一战取胜,我们回去后能跟天下人交待吗?”

    朱永分析道:“距离彻底平定草原的目标自然相距甚远,但要是能杀敌数百,也足以名震四海,让您重振声威,且未来数年,西北各大军镇都会以您马首是瞻。”

    王越又问:“不知几年能平草原?”

    “照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大概……十五年吧。”

    朱晖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王越摇头:“超过五年都不行,因为我肯定没命看到那一天。但为何,那位张家小国舅,却认为只要他统领兵马出塞,就能把鞑靼人彻底打残,甚至可以羁縻鞑靼人,令其彻底臣服呢?”

    朱永一听就着急起来。

    在这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你居然有心思计较这些?难道你不知道年轻人没事就喜欢吹牛逼?

    眼高手低不务实,行不行?

    “东旸和伯安,已领两千人马往北,说是有鞑子部民北迁,追赶去了。”王越据实相告。

    朱永闻言吓了一大跳,急忙道:“阴山雄阔,关山险阻,如何能行?若北边有埋伏当如何?

    “再说了,草原部族对地盘看得很紧,土默特部的人怎么可能放弃大板升周边丰饶的牧场,去跟察哈尔部争食?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的族人被黄金家族吞并?”

    王越道:“最初我也没想明白,为何伯安会说土默特部的人会往北边迁移。但我又一想,这时候,如果草原上流传大明抱着平定草原,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心思而来,鞑靼各部必定同气连枝,如果彼此间还保持戒心,连部众都不肯迁徙,把腹心交给察哈尔部掌握,又如何能获得鞑靼小王子的信任?”

    “您……”

    朱永心想,人家获取情报,都是实际探查所得。

    你和王守仁倒好,全靠蒙?

    这是在打仗呢,还是在揣摩人心?

    王越冷冷道:“对面鞑靼人马,大约只有数千人的模样,说多也多,但就是不像来决一生死的样子。这里往东会进入翁观山地界,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那眼前……”

    “传我军令,就地驻扎。”

    王越吩咐道,“所有将士枕戈待旦,若是鞑靼人来袭,就与之交战。若明日追不到,咱们直接掉头往北!

    “哼,谁说遭遇敌军我们就得主动交战?我们的目的,就是把鞑靼人所有主力聚集起来,来个一锅烩。眼前这几千鞑子……我实在瞧不上眼!”

    ……

    ……

    一夜无战事。

    清晨王越听到朱永汇报,方才知晓鞑靼人已连夜又往东退了近三十里。

    也就是说,大明军队夜晚驻扎休整时,鞑靼人连夜撤退,双方的距离重新拉开到近五十里。

    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这距离已经算是非常遥远了,一般的行军一天都未必能走出五十里开外。

    朱永担忧地道:“北边暂时还无消息传来。”

    王越抬头看着北方的天空,道:“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看来不幸是被伯安言中,前面的鞑靼武装就是想牵制我们,并不想与我们直接交锋。”

    “那我们该当如何?”

    朱永皱着眉头问道,“要不要跟曹公公商议一下?”

    曹慎是随军太监,但在王越和朱永面前,曹慎的存在感很低,本身这个中官就是被朱祐樘指定临时拉来充数的,不像此前的监军,不是御马监太监就是司礼监太监,品阶很高。

    王越道:“要不然咱直接引兵往北,看看鞑靼人的反应,再做下一步应对。”

    “军门,如今咱进草原已过二十日,将士们疲乏不堪,之前一直未遇敌,也无应战的机会。但现在鞑靼人就在眼前,我们明知他们的动向,却折道而行,就算将士们能理解,等战后监察御史告到兵部、都督府那边,恐怕不好交差。”

    作为国公,朱永到底已超脱普通将领的范畴。

    他现在所思所虑,更多是政治上的博弈。

    作为大明的将领,遇敌必须要积极应对,果断出击,这已算是铭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一旦没有达成,不是能否原谅自己的问题,而是御史言官、朝廷和皇帝都难以理解,会加以苛责。

    王越道:“想要让鞑靼人一蹶不振,就得逼他们倾巢而出,寻求与我们决战!

    “咱在草原腹地,人生地不熟,加上辎重太多行进速度不快,难道要被他们当牲口一样戏耍?

    “这个时候咱得保持镇定,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到最后,看谁沉不住气,只要他们敢杀出来,准保一举戳中他们的肺管子,早死早投胎!”

    朱永心想,您这比喻,也是没谁了。

    “本官虽还不能确定鞑靼牧民在何处,但眼下看来,越是引导我们去的地方,越不容易找到他们的软肋。”

    王越眼睛越来越明亮,声若洪钟,“往北进兵。等鞑靼人知道王伯安北去的消息,如果还一个劲儿东退,大不了这一部鞑靼人,咱置之不理便是。”

    朱永道:“监察御史那边如何交待?”

    “有本官在,你还在意这些?保国公,你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早该看出来,鞑靼人是在跟咱玩虚虚实实那一套。”

    王越道,“只要找到鞑靼人的牧民和牲畜,才能让他们进退失据,我们才有建功立业、凯旋而归的可能。否则……就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朱永见王越有独自拦下责任的意思,便不再怀疑。

    虽然说王越谄媚权贵的坏名声在外,但他绝对不是那种喜欢推脱责任的人,要不然的话,王越也不可能在军中获得那么大的推崇。

    且朱永也很清楚,要是换作别人领兵征伐草原,光是服众这一条,就难以实现。

    而这路人马能孤军深入,军心还不乱,全靠王越的声威在撑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之前人在大同,却非要调来延绥任职的原因……因为朱永非常希望能建功立业,毕竟先前李孜省在偏关那一战,他没赶上,就算李孜省分润了部分军功,他也拿得不那么心安理得。

    想要在弘治朝让新皇欣赏,就非得做出一些他人做不出的成绩才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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