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吾以长缨缚苍龙!大明新学之开端!
呜呼天哉!
申时行喝水的动作徒然僵硬,那水葫芦里头的茶水“哒哒哒”滴落在草丛中,直到弄湿了衣领,这才堪堪反应过来。
张允修这小子,竟然还会做诗词?
申时行乃是状元之才,自小记性便异于常人,那首念诵出来的诗词,仅仅一遍他便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一字一句的品味下来,申时行脸上表情渐渐有些凝重了。
这何止是会作诗词,简直是诗词大家!随意出手便是惊世骇俗之作。
可那一句“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申时行来回品味,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就着这初秋的清风,还有那落下的骄阳,以及这山峰顶一览众山小的壮阔。
更加令人心神激荡!
申时行忽觉胸腔内有千钧雷霆奔涌,他喉结滚动,瞪大了眼睛。
“这一首清平乐,当真是写尽了一身意气!”
他的嘴唇有些发颤,情难自矜的样子。
“以‘赤旌漫卷西风’之意如破阵鼓,恍惚间竟见千军万马踏破山河,笔锋游走之处,山河激荡,非胸怀丘壑者,如何能够描绘此等气象?”
越是这样,申时行看向张允修的眼神,便越发的不可思议。
“张士元竟有这般诗才?”
从前,张允修在京城内意气风发,不论是朝堂殴打尚书,还是以医馆救助万民,再到用货殖之道牟取暴利。
人人都知道,张家有个小儿郎天资聪颖,精通奇技淫巧,性格也是飞扬跋扈。
可就是这样一个“纨绔”,竟然也能够写出这般大气磅礴之词句?
实在是令人惊掉下巴。
赵士桢站在一旁也同样是看呆了,他嘴里念念叨叨着。
“长缨缚苍龙!缚苍龙!此词太好了!此情此景,这般气魄,天下之间舍我其谁!”
特别是搭配上这东灵山峰,俯瞰一览众山小的景色,更让人觉得心中豪气万千!
“以破釜沉舟之志,一展心中的万千抱负!”
一时间,赵士桢都有些痴了,自宋朝文脉断绝之后,到了大明朝已再无人能够写出绝世名篇。
此词一出,若是传扬开来,想必能够会引起文坛震动吧?
若是那些儒士清流们,见到这首词的作者,乃是张允修,不知脸上会有什么大跌眼镜的表情?
“师尊!真不愧是吾之师尊!”
赵士桢胸中豪气顿生,他神情激昂地说道。
“此词一出气吞山河,犹如雷霆万钧一般,天下何人能与我西山抗衡!”
这话倒是提醒申时行了,他眼神渐渐凝重起来,开始品味词句里头的细节。
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这首清平乐起笔巨椽泼墨,勾勒出东灵山上初秋时节之景。
“赤旌漫卷西风”倒也好理解。
张允修野心颇大,想要效仿那王阳明创立新学,以“心学”基础上,发展出他那所谓的“科学至理”。
“西风”之意象,自然便是往日顽固的程朱理学了。
到这里,却还算是正常的。
毕竟全天下,想要效仿王阳明的人多了去了。
可又有几人能成?
然而,这最后一句问题就很大了。
什么叫“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苍龙是谁?代表谁?
普天之下,唯有皇室能用龙之意象,所谓“苍龙御极”“龙御天下”皆是皇室专属。
你张允修以“长缨”缚“苍龙”,岂不是想谋反?
申时行能够品到这一点。
张居正自然也能够品到,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起来,十分严肃地说道。
“此词句气魄万千,可堪称本朝二百年之孤品,然锋芒太露,治国理政不在雷霆万钧,而在阴阳调和,若想能够长治久安,必要‘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况且”
他心情十分复杂,从前恨铁不成钢,这会儿这块“钢”长偏了,却更叫人难受,提醒说道。
“苍龙意象终究不妥,若是为宵小所曲解,恐生出事端,可改一改。”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张允修写什么“缚苍龙”,张居正便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跳。
实在是被张允修这小子,先前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彻底整怕了。
可张允修却是混不吝的模样。
“不改,此词句浑然天成,一字一句也更改不得!”
“你!”
张居正按在树干上的指节有些发白,正想着抄起手边的木枝,让这个越加嚣张的逆子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慈父!
可却听张允修笑着说道。
“老头子你错了,谁言苍龙便犯了忌讳?
自古以龙为意象之诗句层出不穷,韩退之有言‘天昏地黑蛟龙移’,屈灵均更是写到‘为余驾飞龙兮’.此等神来之笔,这些古之先贤也都犯了忌讳?”
张居正眉毛倒竖:“此大不相同!”
张允修摇摇头:“如今坊间各类话本小说,四处充斥着龙之意象,爹爹未免有些太过敏感了?”
万历年间,《西游记》最经典刻本尚且未流行,不过已然有了各类版本流行,张允修也时常好奇寻来看看。
其中剧情隐喻已然初具雏形,诸如动不动闹天宫、砍龙头,甚至还有讽刺道君皇帝的桥段,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在鞑清严令禁止的,然而在万历年间却能随意流传,足以见得这段时期,民间的言论风气有多松了。
这也是张允修能够有恃无恐的原因。
不单单是出于此,张允修很清楚自己的“政治站位”。
以他在大明朝的名声,还有于清流士绅们眼中的“荒唐”。
越是肆无忌惮,越是没有人会怀疑,只作是年少轻狂。
他若是突然变得敬小慎微,爱惜名声起来,反倒是会引人怀疑了。
张允修深深吸一口气坚决说道。
“好叫爹爹知道,此苍龙非是天家,乃是民间恶龙,乃是普天之下士绅豪强,顽固之劣儒罢了!
爹爹总是说什么新政难行,我张允修今日手持新学,定然要这群大明顽固之疾,打得丢盔弃甲!”
“糊涂!”张居正怒然,“尔身处于朝堂之上,岂能够与坊间相论?汝若执意推行新学,定然动摇国之根本,引来天下滔滔怒火,稍有不慎便会是杀身之祸,汝可知晓?”
换做从前,张居正会以为幼子在漫天说着大话,可现在看来,他确确实实可以将“新学”推行天下。
一切便从那西山蒙学开始,可这样做的后果又是什么呢?
张允修反问:“爹爹推行考成法、清丈田亩,可曾怕过天下悠悠众口?”
“此自然大不相同。”
一番“对垒”之类,张允修似有些无奈地叹息。
“爹爹寻求成效之时操之过急,于旁支末节却又太过小心,如何能够成事?”
这些话,腾地一下瞬间让张居正的怒气上头。
他愤然驳斥说道。
“这便是汝那歪理?此诗词之中,倒是气魄万千。
可你该知道,新政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推行天下本就是寸步难行。
从前什么‘经济学’‘现代医学’‘出海’,为父尚且可以容忍。
可汝若想要以新学撼动儒学,无异于与天下人为敌,即便是为父也保不住汝!
汝可明白?”
“新政若无新学,将是无根之浮萍,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爹爹期盼以新政推行天下,也想要我西山之助力,便定然要推行新学!
岂能够本末倒置?”
“我大明断无新学之土壤!”
“昔日阳明公之心学,也受无数人指摘,如今倒是如何?”
父子对垒激烈,赵士桢与申时行二人却看得心惊。
他们心底很清楚,在这东灵峰峦之上,乃是一场决定大明今后命运和走向的理念之争!
可张居正,作为一名忠实的儒生,诵读理学几十年,早已将程朱之理埋入骨髓,你让他去反程朱,推行什么“新学”“科学”,如何能够服气。
他断然说道:“阳明公以理学为基,方能开拓之心学,尔口口声声以心学为准,实际上乃是悖逆儒学,离经叛道之举!”
“哈哈哈哈哈——”
张允修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似要将胸中郁闷迸发而出一般,高声说道。
“爹爹口口声声说我悖逆,视作我为离经叛道,可我这悖逆之人,尚且比你们更加知晓,什么叫做格物致知之理!”
他一把扯开头上的阳明巾,发丝在风中狂舞。
“吾非悖逆,看看今日之大明儒学,看看那程朱理学,以礼教束缚人心,却将实学视为奇技淫巧。
向内求理,成日里于书斋苦读苦思,不知民间疾苦,却要以此来治理天下何其荒谬!
要我说,大明今日之儒学才是离经叛道之物!”
张允修咬着牙说道。
“若人心愚昧于腐儒教条,我等就算是造出通天之神器,不过是给将倾之大厦,增添几块朽木罢了!
普天之下万民枷锁未除,如何能够成事?
今日我张允修便要变一变那人心!”
他语气变得舒缓,眼神却越发决绝起来。
“《大学》有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才能家齐国治后天下平!
敢问爹爹做到了么?敢问朝堂诸公做到了么?
口口声声‘存天理灭人欲’,灭得是天下百姓寻求活路之欲,存得是士绅豪强奢靡享乐之理!
存他娘的狗屁天理!灭他娘的狗屁人欲!”
轰!
仿若有一声惊雷一般,张居正扑通坐到地上,眼神都有些呆滞。
他声音都有些发涩地质问。
“格物致知,你却做到了?”
张允修张开双臂,大声说道。
“以格物穷究万物之理,以致知涤荡腐朽之思,将所学付诸实践!”
“这便是我西山之新学也!此便是科学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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