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全体国民的罪行
第465章 全体国民的罪行
「余主义分子」!
这个词从何而来,已经无法考证。一开始,它用来形容那些疯狂的迷恋余切书籍的书迷,这些人为余切马首是瞻,眼里甚至没有国家、民族的分别。
评论家认为,这和披头士之类的流行乐队粉丝没有本质区别,是一群精神空虚的人。
有「余主义分子」,自然就有「反余主义分子」。一些文学爱好者已经厌倦了媒体对这个中国作家的吹捧,「我们本来是出于外交的考虑,短暂的宣传了一下他————结果现在有的人搞不清楚状况,真的对他五体投地。」
「余切不是日本人,却在日本很有名气;于是他的神像永远不可能被打倒,我们永远无法像知道川端康成那样的,知道余切的各类生活怪癖,我们活在一个完全由赞美余切的谎言所构筑的世界里面。这里面只有余切最为高贵的品质,没有一丝丝他的黑暗面,他像一个神一样活在他的书迷当中。」
「出版社和电视媒体,纵容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当我们想要撤回的时候,切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余主义分子」就十分讨人厌。
为啥呢?
这些人脑子不好,容易被人利用。披头士乐队很少对社会事件发表什么看法,而余切却不同。
他是作家,他要深度的参与到社会事件的评论当中来,这是他的职责。然后「余主义分子」就像他的触手一样,替他办事和说话。
去年余切发掘的「里斯本丸号」追查,掀起了一股反思罪行的思潮,一些日本书迷就开始写信,要求政府对「里斯本丸号事件」道歉,日本政府十分尴尬!
也让「余主义分子」第一次走上台前。这些人真会为了余切的话来冲锋。
这太可怕了。一些日本人,比中国人还要笃信余切。
节目播放了一些宣传资料:用以说明「余切旋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日本发达的传媒塑造出了史无前例的怪物!
过去,书迷们最多只能看到一个作家的作品,而现在他们可以借助时事新闻,像余切的战友那样,随时知道余切的动态。
他们跟著余切一起在哥伦比亚的山顶别墅潜伏,亦或是出现在白金汉宫的红毯上,对查尔斯王子嗤之以鼻,大笑著扬长而去。
这种情感连接,让他们产生了对余切奇妙的认同感,哪怕他们从来没有真的见过余切。
主持人筑紫哲也引用了一些尖锐的评论:「他们是得不到认可的人。他们是日本社会的失败者,他们碰到了邪教,就会被欺骗成为害人索命的伥鬼,他们碰到了偶像明星,就会终生不嫁不娶————只是他们恰好把希望放在了这个中国作家身上。」
「因为在1985到1989这四年,我们社会上最有代表性的偶像人物,确实是这个中国作家。他比一个几乎所有日本作家,还要能代表黄金时代的作家模样。」
说完这番话后,演播厅沉默了片刻。
没有人反驳筑紫哲也,就连盛田昭夫也无话可说。
实际上,如果余切是一个日本人,哪怕仍然是个左翼作家,盛田昭夫也会很享受和余切结交,然而余切是一个邻国作家。
盛田昭夫叹了口气,道:「我首先要反对余切这个人,不是因为他的文学,而是因为我们对他吹捧得过多。」
「为什么?」筑紫哲也替观众发问。
「没有人是完美的。余切和他写的书,正在破坏我们国家的共识,余主义分子是社会当中的少数人,但我们应当警惕这件事情了!」
古井喜实慢悠悠道:「警惕什么?无论在美国还是欧洲,余先生都是他们的座上宾。欧美人不能很好的区分我们亚洲人,余先生的成功,也改变了不少日本作家在国际书市上的命运。马尔克斯先生是受到全美洲欢迎的,这里面甚至包括了他批判的美国本身。」
「胡说八道!他是一个中国人,他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他的立场导致他天然要反对我们的。」
古井喜实说:「你错了!他反对的,都是我们二战的罪行,他反对执迷不悟的罪人!他不会反对我,也不反对筑紫哲也先生。」
盛田昭夫闻言怒不可遏。
事情又回到了「谁先被开除日籍」的游戏。
因此,他指著古井喜实愤怒道:「无论您重复多少遍余切的话,也不能改变您输了的结局。您自己的观点缺乏支持,您就拉出中国作家来为您撑腰,作为一名政治家,您不感到羞耻吗?」
「已经卸任多年的议员,就离开东京都,回到您的乡下过日子吧!今时不同以往了!」
古井喜实丝毫不觉得羞愧,相反,他继续推销自己的观点:日本若要轻装上阵,必须同周围国家达成真正和解。重中之重是十亿人口的中国。
「如果最大的邻国没有消除掉对我们的怨气,我们的一切外交成就都不值一提,当然,这是在更长久的时期来看。」
「还要怎么消除?」盛田昭夫怒道,「我们给他们贷款,我们把产业移交给他们,为他们投资,给他们工作!我们是亚洲之光,全世界人都赞叹日本为亚洲做出的贡献!他们理应不再纠缠下去才是!」
「为什么要道歉?不应当道歉!」盛田昭夫越说越快。
说到这里,盛田昭夫拿出自己的书《日本可以说不》。
社会上很多人不了解这本书。它当然是膨胀的产物,然而,这里面并没有多少有关于中国的内容,而主要是针对「美国」。
日本可以对美国说不!
他们要谋求独立的地位,改变自己经济巨人,政治侏儒的形象。盛田昭夫仍然还记得他听说「邻国入常」之后的震撼,这件事情极大的震撼了他。
如今日本的经济总量占据全亚洲的一半以上。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仍然没有任何人在乎日本的国际地位。
「议员先生!我写这本书的时候,一刻也没有想过中国,我满脑子都是美国!而现在我竟然在我没想过的地方被阻碍,我被一个中国作家,还有他的同志————太荒唐了,你们才是日本的罪人。」
盛田昭夫说的都有些糊涂了,直抒胸臆道。「我对中国人没有敌意,我喜欢他们,我觉得他们很勤劳善战,竟然能在战场上打败美国————我的意思是,我主要是反对美国人!他们应该帮助我,我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可以辅助我,为什么他们会来妨碍我?」
「余切老是让我们道歉!喋喋不休,他不应该帮助我吗?索尼也赞助过他的小说!他为什么要拖我们的后腿————」
演播厅一时沉默,空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古井喜实这一刻意识到他们的辩论已经无法有什么结果。双方的立场十分复杂,古井喜实只能道:「你现在的话太混乱了,我们回到道歉不道歉的事情上。」
接著,为了说明自己观点。古井喜实谈到85年的一件事情:当时两国刚刚定下友好的基调,然而,很快日本出版了一系列修改过的教科书,这引起了邻国的警惕——妈的,你说话不算话啊!
日本也很尴尬,还是由于「五星天皇麦克阿瑟」的原因。日本政府无法管控自己的出版物,哪怕是教科书。
而日本各个学校,理论上都能使用自己定制的教科书,因此,只要有几个学校用了修改过的教科书,在中国人看来,这就是全日本的说话不算话。
之后这个误会虽然解除了,但中国却意识到:日本根本无法做到些什么,如果将来社会右倾,政府也只能干看著。甚至会顺应它。
古井喜实说:「从根本上,我们必须彻底的让民众认识到罪行,在我们这一代终结掉历史包袱。发动战争是全体日本国民的错,过去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日本人是有罪的。」
「全体国民和政府都要道歉,关键是前者。」
这话太炸,连主持人筑紫哲也都不知如何评论。最终只能匆匆结束掉电视直播。
《筑紫哲也新闻23》以「全体国民的罪行」为这一期的栏目标题,可想而知,不论是放映期间,还是之后的重播都大受欢迎。
日本社会舆论因为这个话题,真正的产生了分裂感。
这个社会是否过度膨胀了余切这样的外国作家,以至于他能对日本的事情指手画脚。
余切说的难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他说日本即将崩溃!实际上日本好得很!他劝日本的读者卖房卖股票,留著现金不要消费,如果听了他的话,那些读者这辈子都买不起房子了!
很多人庆幸没有听余切的胡说八道,贷款四十年购买东京都的房子————虽然杠杆大得批爆,但至少上车了,不是吗?
很快,新的消息传来:直木奖组委会,准备给《里斯本丸号》颁发大奖。
日本国内有两个文学奖项,一个是芥川奖,余切已经拿到了。另一个是「直木奖」,主要用于通俗文学,嘉奖那些引发大众讨论的小说。
几乎所有获得者都是日本国籍,但实际上,这一奖项没有任何规定要求是「日本籍」,理论上外国作家的日语小说也能拿奖。
这一届的组委会以左翼为主,原本没有做过评委会主席的大江健三郎,这次却成了评委会主席。他本来就极度讨厌军国主义,索性把翻译过的《里斯本丸号》捧上神坛。
面对记者的质疑,大江健三郎直白道:「如果你讲的是日语文学,那么《里斯本丸号》是近两年最佳。如果你讲的只能是日本人写的赞歌,那你们就不要再说什么亚洲荣光,和亚洲其他国家齐头并进。」
「是这样没错!但————这是反日的小说啊。」
「说出事实,就叫反日吗?」大江健三郎道。「我是爱媛县山沟里光脚爬出来的穷小子,在我的小时候,亲眼见到许多人饿死。」
「我六岁那年,太平洋战争开打,全村男人被天皇诏书喊上战场。我父亲是收树皮造假钞的贩子,他却很关心日本战事,四四年他听闻战事不利,忽然心梗死在饭桌上,留下七兄弟给我母亲。我跟著我母亲到处讨饭,竟然还被回来的兵痞抢走野菜冷饭。」
「四五年的广播里传来原子弹炸广岛的消息,那年我十岁,我蹲在田埂上就大喜过望,我知道日本战败了!」
「真好!」大江健三郎想起来仍然十分激动,「军国政府唯一的价值,就是战败!但你们竟然还不醒悟!你们死的人还不够多!」
在他的坚持下,「直木奖」以一种叛逆的方式,生生的塞到了余切面前。
京城。
「直木奖?」
「卧槽,大江健三郎是个硬汉啊!」
余切知道自己拿到了直木奖。
这个奖之于他现在的地位,已经算不上什么。日本人不是觉得余切不配,而是觉得,大江健三郎走火入魔了。
那是自然的,这并不是大江健三郎这一辈子最叛逆的时候。
六十年代他拿右翼青年刺杀社会党领袖说事,吓得出版社不敢出续集。右翼分子堵门送来的恐吓信,被他叠成书签夹进日记里。
再过几年,大江健三郎拿到诺奖,新上任的天皇打算给他颁发勋章,他当众拒收,又在斯德哥尔摩的音乐大厅内明说「日本正在走向危险的边缘」。
余切正在思考是否赴日领奖。
由于种种原因,作协这边并不希望余切赴日:一方面,害怕他的到来,使得争论加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余切的人身安全著想。
「由于你的国际地位,日本政府一定会保护你,但日本是有暴力团伙的,这些右翼暴力组织是否会加害你呢?我们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他们既有枪也有人。」
一位老朋友找上门说。
他是陈希儒,目前在作协外联部做处长。这些年来,中日的作家交流主要是他在负责和组织。
不久,王蒙也劝说道:「在你的所有经历当中,可能这是最危险的一次。在老山你有一个排的人跟著你,在哥伦比亚,马尔克斯和你住在一起,在日本,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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