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黄氏兵法
朔北的黎明总带着凛冽的寒意。黄玉卿推开议事厅的门时,浓重的羊膻味混着烈酒气息扑面而来,将领们围着炭盆坐成一圈,靴底的泥渍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印记。
“夫人来了。” 有人起身让座,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自昨夜将军透露出防御策略将由夫人主讲,帐内便弥漫着微妙的期待 —— 这位总能拿出新奇点子的将军夫人,这次又要布什么局?
黄玉卿解下沾着霜花的披风,露出里面便于行动的短打。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先点在野狼谷西侧的断崖:“此处坡度七十度,冬季覆雪后极易崩塌,可埋三十车硝石。”
“硝石?” 老将王奎皱起眉,“那是熬制火药的东西,埋在山里做什么?”
“等北狄人进谷,便凿开冰层引雪水。” 黄玉卿声音清亮,“硝石遇水吸热,能让融雪瞬间结冰,把他们困在谷中。”
帐内一片抽气声。王奎摸了摸络腮胡,半晌才道:“这法子…… 倒是闻所未闻。”
“夫人是怎么想到的?” 年轻将领周冲眼里闪着光。他去年在京中见过冰嬉,却从未想过冰雪还能这么用。
黄玉卿指尖划过舆图上的溪流:“前几日看孩子们玩冰车,发现正午化的雪水,到了夜里会冻得格外结实。” 她没说的是,空间里那本《天工开物》抄本,恰好记载了硝石制冰的法子。
萧劲衍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此刻忽然开口:“继续说。”
“北狄骑兵见长,咱们偏要让他们跑不起来。” 黄玉卿转向谷口的开阔地,“此处铺设三层木板,板下埋尖竹桩,表面撒上细沙伪装。马蹄踩上去,木板翻转,正好让他们人仰马翻。”
“那后续呢?” 王奎追问,“总不能困他们一辈子。”
“困到他们粮草耗尽。” 黄玉卿指尖重重落在北狄营地的位置,“探马说他们只带了二十日粮草,咱们就在谷外设下虚营,让他们以为援军就在附近,不敢轻易回撤。” 她抬眸看向萧劲衍,“将军可派一支精锐,绕到克鲁伦河上游,烧掉他们囤积的草料。”
萧劲衍眼中闪过锐光:“正合我意。” 他转向周冲,“你带三百轻骑,今夜就出发。记住,只烧草料,不必恋战。”
周冲领命时,王奎仍有些犹豫:“若是北狄人不上当,转而攻打咱们的驻地呢?”
“那更好。” 黄玉卿笑了笑,“咱们的夯土城墙刚浇了冰水,冻得比石头还硬。他们带的攻城梯够不着城头,咱们正好用投石机砸他们的粮草队。”
这话让帐内气氛彻底活跃起来。王奎捋着胡须大笑:“好个以逸待劳!夫人这法子,比咱们闷头硬拼强多了!”
“这叫‘坚壁清野,诱敌深入’。” 黄玉卿补充道,“祖父教我的兵法里,最要紧的就是不与敌人硬碰硬。” 她巧妙地将功劳推给萧老将军,免得太过惊世骇俗。
议事散去时,周冲特意走在最后,红着脸递上个油纸包:“夫人,这是我老娘做的牛肉干,您…… 您带回去给小世子尝尝。” 他上次重伤,全靠夫人的灵泉水才捡回一条命,一直想报答却没机会。
黄玉卿接过纸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厚茧:“替我谢过周伯母。对了,让兄弟们出发前都喝碗姜酒,关外的风邪侵体。”
周冲愣了愣,猛地挺直腰板:“末将遵命!”
等人都走了,萧劲衍才从背后揽住她的腰:“什么时候把祖父的兵法研究得这么透彻了?” 他明知父亲只教过她基础布阵。
“近朱者赤嘛。” 黄玉卿转过身,踮脚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跟着将军久了,总能学几招。”
萧劲衍低笑出声,正想再说些什么,亲卫忽然撞开帐门,脸色惨白:“将军!小世子…… 小世子不见了!”
黄玉卿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冲出帐时,正见乳母抱着哭闹的龙凤胎,急得满脸是泪:“晨起就没见明轩少爷,床榻是凉的,我院子都找遍了……”
“会不会去了训练场?” 萧劲衍沉声道。
“去了!都去了!” 管家气喘吁吁地跑来,“马厩的小枣马也不见了,说是…… 说是少爷天亮前就牵走了!”
黄玉卿眼前一黑,扶住廊柱才站稳。小枣马是萧劲衍特意为明轩驯的温顺坐骑,那孩子平日里连踩死只蚂蚁都要难过半天,怎么敢独自骑马?
“派人去找!” 萧劲衍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沿通往野狼谷的路找,调十队骑兵,务必把人给我找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牧民打扮的少年跌跌撞撞跑来,怀里抱着个沾满尘土的布包:“将军!夫人!这是…… 这是萧少爷让我交给你们的!”
黄玉卿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幅粗糙的地图,用炭笔标注着北狄营地的布防 —— 帐篷数量、巡逻路线、甚至连粮草堆的位置都画得清清楚楚。角落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母亲说知己知彼,明轩能帮上忙了。”
“这孩子……” 黄玉卿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认出这是萧明轩平日练字的宣纸,边角还留着他啃咬的牙印。
“他去了北狄营地?” 萧劲衍的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少爷说要亲自看看敌人的情况。” 少年急声道,“他让我天亮后再送地图,说这样你们就追不上他了。还说…… 还说他会躲在西侧的枯井里,不会被发现的。”
黄玉卿只觉得浑身发冷。北狄营地戒备森严,一个半大孩子钻进去,跟送羊入虎口没两样。她猛地转身往马厩跑:“我去找他!”
“你留下!” 萧劲衍拉住她,声音嘶哑,“我去。你照看着部署,不能让明轩的心血白费。” 他跃上战马,临行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相信我。”
马蹄声渐远,黄玉卿望着空荡荡的路口,忽然握紧了拳头。她转身回帐,重新铺开舆图,指尖落在萧明轩标注的粮草堆位置 —— 那里恰好在顺风处。
“王将军。” 她扬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请火药营准备二十个火罐,要灌满烈酒的那种。”
午时三刻,北狄营地西侧的枯井里,萧明轩正捂着嘴不敢喘气。井壁的冰碴硌得他后背生疼,怀里的羊粪蛋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 这是他从牧民那里学的,用这个伪装成羊倌才混进来的。
他能听见井外传来的呼喝声,还有马蹄踏过冻土的闷响。就在昨夜,他躲在谷草堆里,亲眼看见苏清柔给北狄首领递了个锦盒,里面的东西闪着银光,像是某种令牌。
“一定要把这事告诉父亲。” 他暗暗握紧拳头。母亲说过,苏清柔是坏人,可他没想到她会给蛮夷送东西。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萧明轩扒着井沿往外看,只见北狄营地燃起冲天火光,浓烟顺着风向卷向中军大帐。隐约还能听见汉军的号角声,雄浑嘹亮,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是父亲来了!” 他眼睛一亮,正想爬出去,却听见井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小鬼会不会躲在井里?” 是苏清柔!她的声音尖利,带着气急败坏的颤抖,“首领说了,抓住那小杂种,就能逼萧劲衍退兵!”
萧明轩瞬间缩回井底,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井壁。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铁器刮擦石头的声响 —— 他们在用长矛捅探枯井!
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呼啸着射来,钉在井边的木桩上。紧接着是萧劲衍的怒吼:“苏清柔!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萧明轩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他扒着井沿,看见父亲的银甲在火光中格外耀眼,身后的汉军像潮水般涌来,将北狄人杀得节节败退。
混乱中,有人扔下绳索。萧明轩抓住绳子往上爬时,看见苏清柔被两个士兵押着,头发散乱,脸上还沾着烟灰。她看见他,忽然凄厉地笑起来:“黄玉卿!你以为赢了吗?京里早就安排好了……”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萧明轩被父亲抱在怀里,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吓死爹了。”
“父亲,我看到苏姑娘给北狄人送令牌了。” 他连忙说道,“是银色的,上面有花纹。”
萧劲衍的脚步顿了顿,眸色深沉如夜。他低头看向儿子冻得发红的脸颊,忽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做得好。但下次不许再这样冒险。”
回营的路上,萧明轩趴在父亲肩头,看见野狼谷方向升起浓烟,还夹杂着隐约的爆炸声。他想起母亲教他的兵法,忽然问道:“父亲,我们这是…… 赢了吗?”
“是我们赢了。” 萧劲衍勒住缰绳,望着漫天火光,“是你母亲,赢了。”
而此刻的将军府,黄玉卿正将最后一枚火罐交给士兵。她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玉佩 —— 空间里的灵泉水已经不多了,这次之后,必须想办法找到新的水源。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是龙凤胎醒了。黄玉卿走到摇篮边,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忽然俯身亲了亲他们的额头。
不管京里有什么安排,不管前路还有多少艰险,她都会守在这里。守着她的家人,守着这片正在慢慢变好的土地。
就像萧劲衍说的,他们会一起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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