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掐灭凡人之战争

奇迹教派所过之处，一座又一座城市脱离战争意志的裹挟和绑架。

    在青年群体中征召士兵的官吏被愤怒的青年们捆起来，绑在旗杆上，或吊在河岸堤坝上。民众高喊安全至上的口号，围堵了政厅，要求解除兵役，让他们已经奔赴战场和前线的孩子回来。本该镇压民意的军警部队龟缩营地，对上级命令视若无睹。

    有些小国本就人口稀少，军备不足，被奇迹教派造访过后，当即就丧失了战斗力，实际上已经退出了军事集团。

    这股风潮的吹拂速度比车马更快，依靠逐渐普及的收音机，传遍丰饶大陆。

    那些还未见证奇迹的国度的城镇里，爆发的动乱更加尖锐，牢狱里的叛国者满坑满谷，鸣放的枪支驱赶街道的游行。

    五神正统教派的祭司们大为悲观，一面驳斥异端，要求民众勿信邪说，听从政令，另一面又加紧了敛财速度。

    石塔镇的修士名传天下，结果就是被各国边境检察官视作头号大敌。

    “药可以进，人不行。”

    面对克宁帝国的外交官，面对奇迹行者门下圣徒与修士，值守边境关卡的官员面如岩石。

    年轻的修会成员还想开口劝说，不过被身旁的同伴拦下。外交官和密探低声商量几句。

    随后，外交官将一只沉甸甸牛皮纸袋塞了过去，对方检察官悄悄打开袋口一看，金光晃了眼睛，于是脸上僵硬的神情冰消雪释，没有签署通关证明，只是默默放行。

    这些非法入境的教士们受到民众山呼海啸的拥戴，所有想要逮捕驱逐他们的警员和官吏都被紧紧簇拥的人群排挤在外，而假意护送的安保和官方安排的住址都被婉言谢绝。

    奇迹教派依靠和人民互相抱团而得以在恶意深沉的丰饶大陆前行。

    水蓝色横幅飘摇着如一缕鲜活海浪，纵然在车顶沐浴尘土和野风，依旧光灿整洁，穿过街道，在各地的教堂前停驻。五神正统的神职人员惊呼尖叫着斥骂，不敌奇迹显化之力而惶恐逃离，向着辛维圣国的教廷而去。

    老祭司占据教堂，向着蜂拥而来的城市与村镇居民高声布道，驳斥世上正在发生的战争，这是各国权贵不顾疫病肆虐带来的民生疾苦，为了贪欲私利，假借国族之荣誉，发动侵略殖民的不义之战。

    他每说一句，人潮便回以欢呼，言辞就像卷起浪涛的狂风。

    老祭司扬言奇迹将让世上再无刀兵，救一切苦，赎所有罪，拭去所有的眼泪，信奇迹的义人于死后，同样能在神的国里得安宁。

    他使用了一切宗教话术，辅以灯塔学徒当众施展的奥法奇术，便是世上最有力的佐证。

    当一百人里有超过四十人坚定相信奇迹，那么剩下的四十个摇摆不定者也会跟从，最后的二十个无信者只能被裹挟。

    一直以来，权贵和教士用五神的名义驯化民众，压榨钱财，而如今，五神的化身降临世间，将要履行祂的权柄，接管尘世的一切。

    那些心安理得享受脂膏的当权者如何能不感到震恐畏怖？

    各国的报社再也不能强行无视这场思想上的飓风。

    头版头条里不断地抹黑、污蔑、恐吓，将奇迹修士形容为一群魔鬼，会让看到他们的人受到灵魂玷污，死后不能升入神国，他们恶迹斑斑，一路上抢掠财富，荼毒青年思想，他们分发的药剂更是会让疫病加重，使病患吐血而死。

    然而随着奇迹越行越近，各国报社的头条标题也是日渐改变。

    从《吃人恶魔正在靠近边境线》，到《克宁的异教徒已经污染了一座城市》，再然后《神奇灵药正在治愈广大疫病患者》，接着是《奇迹行者的信徒们正朝都城进发》，最后是《伟大五神的恩荣降临世间》。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不见血的信仰战争。

    一切景象就像是曾经环游风帆群岛的复刻，追随奇迹的民众驱车御马，一路紧跟，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甚至挤入他国领地。

    一个个互相对立的民族，一个个彼此仇视的国家，他们的人民如今都聚集在这场宏大迁徙之中，就如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神圣远征，来自各个教国的士兵为了讨伐异端而跨越原野山川。

    只不过，如今这场远征的士兵并不穿戴盔甲，手执刀剑，他们更多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身上携带着少量干粮与路费，每到一处地方，接受当地信徒的资助补给，才能继续踏上旅程。

    守塔修会抵达丰饶大陆的第二十天，他们的车架开入正在战争状态下的高特帝国境内。

    曾有军官提议发动炮兵部队，朝着这行人直接炮击处决，事后便谎称他们卷入了战场不幸遇难。然而跟随奇迹教派而来的各国民众依旧聚集在一起，没有哪个炮兵阵列能够保证全歼数万人。

    克宁之龙能够感受到高特之龙的不安，向法师如实汇报：“它很焦躁，因为恐惧，恐惧你的信使。但同时也在期盼你的降临。别把它逼得太紧好吗？亲爱的，毕竟它茹毛饮血，正在和另一头龙类开战，龙的战争总是残酷血腥，任何可能降低胜算的因素都会遭致攻击。”

    高特与威尔玛两国的军队已经重兵集结，分别占据丰水期的犀河两岸，隔着宽阔的水面，互相投递炮火。河上的桥梁已经全数炸断，而浮桥每每建造起来不到数小时就会被摧毁。

    双方的争斗已经是白热化，且两边军事集团的盟军也在加入。

    相较之下，高特一方的盟国早早受到奇迹教派的介入，后备力量严重不足，他们的胜算在急剧降低，因而不惜一切投注更大的兵力，试图推进战线。

    战争的转机在第十五天出现，因为堆积在河床的尸体形成了堤坝，大大减缓了径流量，导致水位下降，即便不搭浮桥，也能涉水而过。

    也正是在这一天，清晨，浓雾笼罩了河畔，两岸一片茫茫。

    一群黑衣教士高举着横幅，从西侧进入战场，他们踩着被炮弹开垦过后松软湿润的泥土，来到高特一方的军营。

    “是谁允许你们进来的！”指挥官勃然大怒。

    后方的消息没有传递到前线，士兵们并不知晓父母亲人正在尝试结束这场战争，将他们召回身边。

    勇毅荣耀的战士信徒在堑壕里面无表情，与吃死人肉的老鼠同住，在罐头里屙屎，在雨水里解开绑腿的扣袢，脱下鞋袜，用蜡烛烘烤苍白浮肿的脚掌。伤员躺着呻吟了几个小时后就安静下去，临死前发出嘹亮的啼哭，叫了几声妈妈，便没有声息，而更多的伤员依旧躺着，依旧呻吟。

    也是在此时，举着横幅的黑衣修士到来，他们说服了指挥官，言称能够结束这场战争。

    指挥官嗫嚅着同意放行。允许这些修士带着药剂，搀扶伤员，给他们喂下汤药，握住死者的手掌为他们祈祷。

    几个小时后，修士们走遍了堑壕，安抚过高特与盟国的士兵，随后走向雾蒙蒙的河岸。水蓝色的横幅飘摇如一只小鸟，在士兵目送下，渐渐消失于雾中。

    指挥官听到士兵和副官都呢喃吟诵着经文教义，而电台里传来上级命令，趁着这些修士没有与民众同行，立即予以清除，务必保证一个不留。

    指挥官敲下回复，收到命令，坚决执行。

    但他终究还是犹豫了。

    在这朦朦胧胧的浓雾里，忽然显现出一道道黑影，踉跄着，仿佛无声的潮水般涌来。

    前线士兵高呼敌人冲过来了。

    于是机枪开火，然而那些黑影却并未倒下。

    等到一阵大风忽然吹走盘踞战场的浓雾，河道两侧的士兵都看到了朝他们走来的身影，那一个个的穿着军装的，残破的、浸水的躯体。

    枪弹喧嚣声停息了。

    倒在犀河里的尸体重新站起来，有些已经大面积腐烂，躯体膨胀浮肿而恐怖，只剩军装能够辨认身份。

    死者朝着生者行军。

    但并不是屠杀，它们来到双方阵线前，安安静静躺下，等待战友收殓，送他们回家。

    水蓝横幅飘摇在重新奔腾汹涌的犀河上，修士们都站在水面而不沉没。老祭司高声震荡数里内的天空，他要求所有的士兵放下武器，朝河岸聚集。

    于是十六个国家的士兵反抗了军官命令，依言汇聚于河道两旁。

    奔涌的水面此时仿佛镜子般光滑，两个阵营的士兵小心翼翼踏上水面，以仇恨与凶狠凝望对手，以恐惧和怯惧凝望修士们。

    “神在此。”老祭司说，“不可再起刀兵。我代神言，命你们摒弃憎恨，不得再行恶杀人，命你们收殓战友，归于家乡。”

    两军指挥官垂首驯服。面对如此伟力，凡人之战争不过尘埃。

    修士们在战场停留了一天，救治伤员，为死者诵经。士兵们已不再听从那些将他们送上战场的权贵，这些穷人的孩子们紧紧簇拥在奇迹教派身旁。

    这是战争开始的第十八天，原本日趋动荡的局势忽然停滞，一切军事行动被迫终止，世界的霸主列强纷纷失声。

    来自风帆群岛的神职人员穿过高特与威尔玛帝国，碾碎了战火，随后踏入辛维圣国的领土，径直前往五神正统的核心腹地，教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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