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恐惧的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琥珀。

数万人的庞大军阵，此刻却死寂得像一片乱葬岗。

风吹过旌旗，发出单调而悲戚的呜咽，这竟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每一个士卒都保持着冲锋前一刻的姿态，或张口欲呼，或举臂欲挥，然而他们的灵魂，却仿佛被那座洞开的城门瞬间抽走，只留下一具具被恐惧灌满的、冰冷的躯壳。

那条长街太过干净了。

干净得令人发指。

就在片刻之前，三千名精锐的同袍，北境最凶悍的战士，在那条街上化作了血肉的烟花。

那凄厉的惨嚎，那骨肉被撕裂、被熔穿的可怖声响，犹在耳边回荡。

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青石板光洁如洗，甚至能倒映出天空中流云的影子，仿佛刚才那场单方面的屠杀，只是数万人共同做的一场噩梦。

可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正乘着风，精准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它无情地提醒着所有人噩梦，是真的。

“咕咚。”

前军阵列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承受不住这极致的压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画布上，就像一滴滚油溅入了冰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连锁反应。

“魔……魔鬼……”

一个年轻的士卒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东西……”

“墙……墙从地里长出来了……”

“光……蓝色的光……”

恐慌，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从军阵的最前端开始，迅速向后蔓延。

士卒们眼中的嗜血与狂热早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未知、直面神鬼之力的原始恐惧。

有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后退，踩到了身后同伴的脚，引发一阵混乱的骚动。

那坚不可摧的钢铁洪流，其内部的结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锈蚀。

了望塔上，气氛凝固如铁。

风先生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座城市，那座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城池，而是一头张开了巨口的、由钢铁与机关构成的远古凶兽。

“撤军。”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雪判官，必须立刻撤军！那不是陷阱，那是一台……一台我们无法理解的杀戮机器！我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人！”

雪判官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抓着面前的栏杆，那坚硬的铁木被他捏得“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碎裂。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的脸，已经从最初的惊骇，转变为一种近乎扭曲的狰狞。

羞辱！

这是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羞辱！

他，听雨楼刑罚部主，北境黑道上能止小儿夜啼的雪判官，竟然被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用这种近乎戏耍的方式，当着数万人的面，瞬间抹去了三千精锐！

“撤？”

他缓缓地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地锁定了风先生，“你说什么？”

那声音里蕴含的暴戾与杀机，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降温。

风先生心中一凛，但他还是迎着雪判官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说一遍，撤军！立刻！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那座‘神殿’的祭品！”

“祭品？”

雪判官怒极反笑，笑声凄厉而疯狂，“放你娘的屁！不过是些精巧的机关妖术罢了！他能杀三千，难道还能杀三万，杀光我们所有人吗？”

“能！”

风先生毫不犹豫地吼了回去，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激动，“你没看到吗？从始至终，城墙上没有出现一个敌人！那东西杀人，根本不需要人来操控！只要我们踏进那条街，就会被它……清洗掉！像清理垃圾一样！”

“清洗”这个词，像一根毒针，狠狠刺中了雪判官最敏感的神经。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风先生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风瘸子，你是在动摇我的军心吗？”

雪判官的脸几乎贴在了他的面前，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血腥味，“别忘了，黑雨令下，临阵脱逃者，株连九族！”

风先生被他掐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但他眼中的坚持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在……救你……救所有人……”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几名被黑雨令召集而来的二流势力首领，面带惊惶地登上了了望塔。

为首的，正是黑山矿场的王家家主，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

他此刻早已没了平日的威严，一张胖脸煞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雪……雪大人！”

他对着雪判官拱了拱手，声音都在打颤，“这……这南阳城太过诡异，我看……我们是不是该从长计议啊？刚才那一拨，我王家最精锐的五十名矿监，可……可都折在里面了啊！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是啊，雪大人！”

另一名镖局总镖头也连忙附和，“这根本不是打仗，这是送死！对方连面都不露，我们就……我们就……”

他们的话，如同一瓢瓢滚油，浇在了雪判官早已燃烧的怒火之上。

“闭嘴！”

雪判官猛地甩开风先生，转过身，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王家家主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整个了望塔瞬间鸦雀无声。

王家家主被这一巴掌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了血丝。

他捂着脸，眼中充满了屈辱与惊恐，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雪判官环视着这群被吓破了胆的墙头草，眼神中的暴戾与凶残，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一群废物！”

他啐了一口唾沫，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听雨楼的威严，岂容一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来挑衅！不就是一座破城，一些破机关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大脑在极致的愤怒驱使下，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他指着那依旧敞开的城门，声音变得森然而冷酷。

“既然他喜欢玩这种把戏，那我们就陪他玩到底。”

“传我将令！”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雪判官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缓缓扫过那些前来告状的势力首领。

“所有附属势力，听我号令！”

“每家出五百人，组成第二波攻城队！”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致的弧度。

“我倒要看看，他这机关，究竟能杀多少人！”

“你们，去给我把它的底牌，用人命……一点一点地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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