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宿命的双生，看不见的战场
夜色，如同浸透了鲜血与墨汁的黑布，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江家村。
在那座刚刚才用暴力与神权奠基的“神宫”废墟之上，狂热的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和几缕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的青烟。
江建国躺在那张冰冷的土炕上，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骼与灵魂的空洞躯壳。
他没有睡，也不能睡。
那场与德源当的血腥博弈，几乎耗尽了他这具凡俗之躯最后的一点精力此刻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正化作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每一寸的神经。
他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本从梦境中带回现实的漆黑笔记本。
它的触感，冰冷而又坚硬，像一块来自九幽地狱的玄冰，散发着一股比死亡还要古老，比宿命还要冰冷的气息。
这，便是他最后的底牌。
可这张底牌，他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翻开。
他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
他用那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去刺探，却如同泥牛入海；他用那象征着江氏罪血的血液去浸染，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蒸发。
这本漆黑的笔记本，就像一个来自更高维度存在的无情嘲弄。
它给了他希望，却又让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仿佛在嘲笑着他这个窃取了神火，却又被打回原形的凡人，是何其的可悲与无力。
“公公，你醒了吗？”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秀云端着一碗还冒着滚滚热气的小米粥，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她看着江建国那张在昏黄油灯下，苍白得如同鬼魅般的脸，和那双因为虚弱和思虑过度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那颗悬了一夜的心，再次被恐惧和担忧死死地揪着。
“我没事。”
江建国缓缓地坐起身，接过那碗粥，狼吞虎咽地喝了下去。
那股微弱的暖流，驱散了些许身体的寒意，却丝毫无法温暖他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心。
“工地那边，怎么样了？”
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江建国闻言，却没有半分的喜悦。
他知道，他所搭建的不过是一座用谎言和暴力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
而他的敌人，那个他此生最大的宿敌，此刻正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磨砺着足以将他这座脆弱神国，连同他本人都碾成粉末的真正利刃。
林晚秋。
当这个名字，如同毒蛇般，再次从他记忆的深处爬出时，他那颗早已沉寂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了手中那本漆黑的笔记本。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本自始至终都如同一块顽石般，没有任何反应的笔记本，竟毫无征兆地，在他的掌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极其的微弱，若不是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察觉。
江建国的心，在这一刻，猛地狂跳了起来！
他看着那本依旧漆黑如墨的笔记本，一个无比疯狂，却又唯一的可能性，如同闪电般，撕裂了他脑海中所有的迷雾和混沌！
难道……
难道这本笔记本，它所回应的不是精神，不是血液，而是……
而是来自另一个“执笔者”的――宿命的共鸣？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与惊骇，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名字之上。
他不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利益纠葛，不再去回忆那些血腥的背叛与伤害。
他只是在自己的灵魂深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
林晚秋。
林晚秋！
林晚秋！！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手中那本漆黑的笔记本，竟红光大盛！
那不再是之前那转瞬即逝的微弱颤动，而是如同心脏般，剧烈而又有力地搏动了起来！
紧接着令江建国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
那漆黑的空白书页之上，竟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划过一般，一道道扭曲的血色纹路，迅速地蔓延开来！
那些纹路，飞快地交织组合最终竟在他的眼前，缓缓地勾勒出了一副清晰无比，却又让他睚眦欲裂的——动态画卷！
那画卷的背景，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极尽奢华的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无数高楼林立，如同钢铁森林般的繁华都市夜景。
一个身着意大利手工定制西装，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陌生男人，正高举着一杯盛满了红色液体的水晶杯。
而在他的对面，站着的正是那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女人——林晚秋！
她穿着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裁剪得体的名贵套装，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
那张曾经在他记忆里无比清纯温柔的脸，此刻却挂着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与嘲弄。
她同样举着酒杯，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时空，直视着他这双充满了惊骇与愤怒的眼睛。
他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在半空中，轻轻地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能清晰地看到，林晚秋的口中，用一种他无比熟悉的口型，无声地说出了几个字。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们身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份制作精美的商业计划书。
计划书的封面上，用烫金的字体，清晰地写着一行让他浑身血液都为之凝固的大字——【建国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建国！
她竟然用他的名字，去命名那座即将用来摧毁他的商业帝国！
这是何等的羞辱！
何等的猖狂！
何等的歹毒！
“噗――！”
一股早已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腥甜，再也无法忍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的口中，猛地喷涌而出！
鲜红的血液，溅在那本同样散发着诡异红光的笔记本上，形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血色图腾！
那画卷，在沾染到他血液的瞬间，猛地一颤，随即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般，迅速地消散，重新化作了那片吞噬一切的深邃的黑暗。
笔记本，也再次恢复了死寂，像一块普通的石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因为吐血而产生的濒死幻觉。
可江建国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真实。
是一个他看不见，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冰冷现实。
他的敌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躲在阴暗角落里，耍着阴谋诡计的养女。
她化身成了资本的巨鳄，手握着他无法想象的资源与权力，在另一个他完全无法触及的战场上，对他发动了一场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降维打击。
而他，这个刚刚才用血与火，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建立起一个脆弱神国的“君王”，在这个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如同一只随时都可能被踩死的――蝼蚁。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看着自己那双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手，又看了看窗外那座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可笑的钢铁“神宫”，那颗刚刚才被仇恨与怒火点燃的心，第一次生出了一丝……
动摇。
这场仗，他真的能赢吗？
就在他即将被这巨大的绝望彻底吞噬时，一只温暖而又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冰冷的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那个一直躺在他身边，熟睡着的萌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如同黑曜石般纯净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担忧。
她伸出另一只小手，用那早已被她口水浸湿的袖口轻轻地擦拭着江建国嘴角的血迹。
“爷……爷……不哭……”
那一声稚嫩的充满了依赖的呼唤，像一道最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江建国心中那所有的黑暗与绝望。
他看着自己的孙女，看着她眉心那朵已经变得黯淡的凤凰烙印，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清澈眼眸。
他那颗已经动摇的心，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重新变得无比的坚硬和滚烫！
他可以输。
他可以死。
但他绝不能让这双眼睛的主人，再次落入前世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那个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孙女那柔软的带着淡淡奶香的颈窝里。
“爷爷……不哭。”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决绝。
“爷爷，只是在想……”
“该如何，将那些胆敢窥伺我们家园的豺狼，连同他们那虚伪的黄金帝国，一同——”
“撕成碎片。”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所有的动摇与绝望，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比那本漆黑笔记本，还要深沉，比那九幽地狱，还要冰冷的——滔天杀意。
他知道，他没有退路。
而他那本刚刚才展露了冰山一角的宿命底牌，便是他在这场不对等的战争中，唯一可以反败为胜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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