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金姣37
“去病，你与那韩琼也算相识，能否想个法子，让他愿意来府里一趟？
哪怕只是让公主远远看上一眼，或者说上一句话也好。此事若能成，便是帮了公主一个大忙。”
他说完，便静静等着霍去病的回应。以这孩子平日对金姣那股热乎劲儿，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然而，霍去病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只见霍去病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好半晌，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几乎是喊了出来：
“韩……韩琼？！他……他……他是公主的儿子？！”
这声惊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一直以为，湖阳公主是单身！
毕竟他住进公主府这些时日，除了舅舅卫青，就没见过其他能被称作“男主人”的存在。
至于那些偶尔惊鸿一瞥、容貌俊秀的侍从，他只当是寻常仆役，哪里会往面首那方面想？
在他简单直接的世界观里，公主身边只有舅舅，舅舅不过是仗着年长几岁、近水楼台先得了公主欢心。
他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着，等自己再长大些，立下赫赫军功，成为比舅舅更威风的大将军，就风风光光地来迎娶公主！
毕竟到那时，舅舅肯定已经“年老色衰”（在他眼里，二十多岁的卫青已然是“老”了），哪里比得上青春正盛、英武不凡的他？
可现在，舅舅却告诉他，公主不仅有驸马，还有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甚至比他还大一岁！
霍去病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眼前一阵发黑。
他那精心构画的、骑着高头大马迎娶仙女公主的未来蓝图，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天……塌了？！
卫青被霍去病这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看着他瞬间惨白的小脸和失魂落魄的眼神，心下奇怪。
他只当是霍去病年纪小，没想到韩琼身份如此特殊，才这般震惊，便肯定地点了点头，语气沉稳地确认：
“是，韩琼确是公主与韩驸马所出的嫡子。”
他再次追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此事，你可能办到？”
霍去病被卫青肯定的答复彻底砸懵了，但少年人强烈的自尊和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让他迅速从这巨大的打击中挣扎出来。
他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混乱的念头都甩出去。
驸马？儿子？
那又怎么样！
他来了这么久，连那劳什子驸马的影子都没见过！这说明什么？说明那驸马根本不得公主宠爱，形同虚设！
至于儿子……哼，不就是个比他大一岁的小子嘛！
不被爱的才是多余的！
对！一定是这样！
舅舅说得对，公主是心里苦，才疏远了儿子。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公主把这个心结解开！
一旦想通（或者说强行说服了自己），霍去病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回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挺起尚且单薄但已初具轮廓的胸膛，用力拍了拍，对着卫青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舅舅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韩琼那小子弄过来，让他乖乖跟公主和好！”
他语气铿锵，眼神灼亮，心里却暗自转着别的念头：
哼，先帮公主解决了这“继子”的问题，立下大功，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他霍去病认定的人，绝不会轻易放手！
卫青看着他瞬间恢复斗志、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摩拳擦掌意味的模样。
虽觉得他这态度转变有些突兀，但见他答应得爽快，心下也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好，那此事就交给你了。切记，要谨慎行事，莫要强求，更不可再与人动手。”
“知道啦舅舅！”
霍去病满口应下，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该怎么把那个“比他大一岁的未来继子”韩琼，“请”到公主府来了。
————————
韩琼见到霍去病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他站在自家府邸门前，看着那个一身利落骑装、神采飞扬的少年，只觉得胸口堵得发闷。
谁能喜欢一个夺走了自己母亲全部关注的外人呢？
这段时间，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传的都是霍去病。
起初，韩琼只当他是那个叫卫青的男人的侄子，是别人欺负他时，自己冷眼旁观的众多面孔之一。
可现在不同了。阿母，那个十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连正眼都吝于给予的阿母，竟然如此喜爱这个霍去病！
带他进宫，允他陪伴，那份毫不掩饰的宠爱，几乎成了长安街头巷尾的笑谈，而他自己，就是那个笑话里最可悲的角色。
还有人敢用那种隐晦的、带着怜悯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是啊，他韩琼，湖阳公主名正言顺的嫡子，竟还不如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得母亲欢心！
何其讽刺！
因此，当霍去病找上门时，韩琼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来报仇的。
虽然上次冲突，自己只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并未动手。
但若易地而处，他是霍去病，但凡是参与了、见证了那场羞辱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绷紧了身体，准备迎接对方的挑衅甚至拳脚。
然而，霍去病开口，却是一连串他完全没想到的话。
“喂！韩琼！”
霍去病几步蹿到他面前，眼睛亮得惊人，语气急切甚至带着点莫名的亢奋，
“我告诉你，公主……就是你阿母，她不是不爱你！她是有苦衷的！”
韩琼愣住了，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霍去病却不管他反应，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地开始复述从卫青那里听来的、经过他自己理解和加工的故事：
“当年先帝崩逝，你阿母伤心过度，生了病，那时候她连自己都顾不好，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她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你，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见你！”
他语速很快，试图用最直白的方式传达那个在他看来“天大的好消息”：
“你跟我去公主府吧！去见见她！说开了就好了！”
听着霍去病这些在他看来无比荒谬的辩解，韩琼内心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调料铺，酸甜苦辣咸混作一团，最终只剩下浓浓的苦涩。
算什么呢？
他汲汲营营、小心翼翼渴望了十多年的母爱，如今被这个“外人”轻飘飘地告知，其实一直存在，只是“有苦衷”？
他看着霍去病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看着他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了“我是为你好”的眼睛。
一股难以言喻的恨意如同毒藤般从心底滋生，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
十多年了。
若真的爱他，为什么从不自己来找他？
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由这个传闻中极受阿母宠爱的霍去病来充当说客？
这到底是施舍，还是另一个形式的羞辱？
韩琼紧抿着唇，脸色愈发苍白，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不愿意去。
他害怕看到阿母眼中可能依旧存在的冷漠，害怕这只是一场空欢喜，害怕自己那点卑微的期待再次被碾碎。
可是……他又想去。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冷漠的眼神，也好过这漫长无望的等待和猜测。
他太渴望知道一个答案，太渴望能靠近那束他仰望了太久的光。
这种极致的矛盾撕扯着他，让他在霍去病不由分说拉住他胳膊，要拽他走的时候，身体僵硬着，却没有真正挣扎。
霍去病见他没反抗，只当他是默认了，心下大喜，拉着他便往湖阳公主府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在不停说着：
“你放心！公主见到你肯定高兴！我都跟她保证过了……”
一路无话。
来到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巍峨华丽的湖阳公主府门前，韩琼的脚步有瞬间的凝滞。
这里，他曾被拒之门外无数次。
然而，霍去病却像是回自己家一般，拉着他就往里面闯。
守门的侍卫见到霍去病，脸上立刻堆起恭敬甚至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不仅没有阻拦，还躬身行礼：“霍小公子回来了。”
霍去病随意地“嗯”了一声，脚步不停，扯着韩琼熟门熟路地穿过庭院回廊。
韩琼沉默地跟着，目光扫过那些垂手侍立、对霍去病态度殷勤周到的下人。
看着他们对自己投来的、混杂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同情的目光，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冰冷一片。
原来，霍去病在这里，已经是如此特殊的存在。如此受宠，如此……自在。
而他这个正牌的儿子，踏足此地，却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陌生来客。
内心只觉得自己好像个天大的笑话。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霍去病身后，看着少年挺拔活跃的背影，仿佛能看到对方身上笼罩着的、来自他阿母的温暖光辉。
那光芒如此刺眼，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霍去病却浑然不觉身后之人翻江倒海的情绪，他兴冲冲地拉着韩琼，径直朝着金姣常待的花厅走去，一边走一边扬声喊道：
“公主！公主！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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