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囚笼中的消逝与被抹去的名字

夜色如墨，沉重地覆盖着这座死寂的囚笼。

厅堂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

春夏秋冬四人轮流守在太后简陋的床榻边，她们自己的脸色也如同蒙上了一层灰败的尘埃。

太后躺在床上，瘦削的身体在薄被下几乎看不出起伏。

她空洞的眼睛大睁着，直直地望着头顶那被蛛网和灰尘覆盖的藻井，仿佛那腐朽的木纹里，刻着她失去的整个江山。

“太后…求您…喝口水吧…”夏儿端着半碗温水，声音哽咽，小心翼翼地凑近。

水碗的边缘触碰到太后干裂的唇，她却毫无反应。

她的思绪早已穿透了这囚笼的屋顶，飞回了三年前那金碧辉煌、权势煊赫的深宫岁月。

如果…如果当初在顾风羽翼未丰时，就再狠绝一点…如果当初没有轻视那个看似文弱的皇子…

如果…无数个“如果”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碰撞，最终都撞碎在冰冷的现实石壁上，只留下无尽的悔恨和空洞的回响。

翌日清晨，院门被粗暴地推开。

一名不良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将两个粗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碗里是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酸腐气味的稀粥。

“陛下的恩赏，趁热吃。”不良人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留下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春儿凑近一闻，脸色煞白：“不能吃！这里面…肯定加了东西！”

刘安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两碗秽物，良久，才沙哑道：

“分成五份…我们…每人尝一口…剩下的…想办法倒掉…夜里…夜里再想法子出去…找点能入口的…”

当夜，刘安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颤抖着手摸到别院荒废已久、布满蛛网的后门。

他屏住呼吸，刚推开一条缝隙——一股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风猛地灌了进来！

门外，月光下，两排如同从地狱熔炉中铸就的铁浮屠，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早已将整座别院围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面甲在月色下泛着幽光，无声地宣告着：此路，不通！

地狱般的日子，真正降临了。

每日送来的“恩赏”，成了精心调配的毒剂。

有时是让人腹内绞痛如刀绞、冷汗淋漓的泻药；

有时是混杂着令人闻之欲呕的腥臭香料；

有时则加入让人神智昏聩、眼前光怪陆离的迷幻之物…

饥饿、痛苦、恐惧、幻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紧紧勒住别院中每一个人的咽喉。

太后的身体如同风中的残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丰腴不再，只剩下一把嶙峋的瘦骨，包裹在松垮的皮肤下。

深陷的眼窝如同两口枯井，曾经锐利的眼神变得涣散、迷离。

她时而对着空气发出诡异的尖笑，时而蜷缩在角落失声痛哭，时而又喃喃自语着早已逝去的故人和旧事。

春夏秋冬和刘安强撑着日益衰败的身体照顾她，但他们自己，也在那慢性毒药的侵蚀下，形销骨立，步履蹒跚。

一个月后的某个黄昏，太后彻底倒下了。

她瘦得如同一张薄纸，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

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残存的生命之火，在浑浊的瞳孔深处摇曳不定。

“风…顾风…”  她枯枝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气若游丝，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要…见…他…我有话…对他说…”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

刘安跪在床边，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他艰难地摇头：

“太后…皇上…他不会来的…他…他已经忘了…忘了这里…”也忘了您。

两行清泪，无声地从太后深陷的眼角滑落，浸入花白的鬓发。

她艰难地翕动着嘴唇，吐出生命中最后一丝微弱的、无人能解的困惑：

“我…我只是…想再看看他…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三天后，在一个同样寒冷彻骨的黎明，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终于彻底熄灭了。

春夏秋冬扑倒在冰冷僵硬的尸体旁，压抑了许久的绝望和悲痛终于爆发，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死寂的别院里回荡，却冲不破那无形的铁壁。

刘安没有哭，他只是木然地站在阴影里，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浑浊的眼睛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死水般的绝望。

顾风得知消息，只派了几个最低等的狱吏前来。

没有棺椁，没有哀荣。

一张破草席卷起那曾经母仪天下的躯体，像处理一件无主的垃圾，被草草扔进了城外乱葬岗一个无人知晓的土坑里。

黄土掩埋，连一块标记的石头都没有。

路过的野狗循着味道，将尸体刨出。

数天后，尸体被野狗啃食的不成样子。

春夏秋冬和刘安，作为这囚笼最后的见证者，被顾风如同处置几件旧物般，“赏赐”给了新近因告密和酷吏手段而得到提拔的官员为奴。

临行前，冰冷的不良人只留下一句警告：

“管好你们的舌头。敢提一句‘太后’或‘旧事’，满门——诛绝！”

而顾风的目光，早已越过这微不足道的尘埃，投向了远方的新州。

他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对身边的袁天罡低语：

“新州王家…那只母虫倒是提醒了朕。去好好‘照顾’他们。记住，要慢…要让他们…细细品味这…灭顶的滋味。”

一场针对古老世家王家，注定漫长、痛苦、充满绝望的凌迟，就此拉开序幕。

至于那位曾经尊贵的太后？

在顾风授意编纂、即将颁布天下的《大周圣武实录》中，关于先帝后宫的篇章里，属于她的名字、她的封号、她存在过的一切痕迹，被朱砂御笔，彻底、干净地…抹去。

铁血铸就的帝国新史，容不下任何一丝“叛逆”的尘埃。

她的存在，连同她的屈辱与消亡，最终只化作史官笔下被无情刮去的几行墨迹，消散在无情的时光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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